庆明帝自来了后,便歪在那大椅上,手按在扶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点,不发一言。
诸嫔妃子女也都安静下来,只有殷太后和皇贵太妃没顾及他,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
这一年的尾巴就在这样氛围里悄然离去了。过了子时,齐出殿外,共赏烟火,又是一番折腾,才各自告辞散去了。
沈云西本来眼睛都睁不开了,两手扒拉着卫邵的胳膊,半闭着眸子晕神,由他带路,在宫中靠水围廊上走过,然而不期然的,一件织羽披风在不远处打她虚茫的视野里飘过,她还以为是庆明帝,立刻就站直了。
再一细看,对面人已去了,她才又松垮下肩来。
卫邵看她那晕晕乎乎的,停下步子,将她抱起来,笑说:“都迷糊得打转儿了。”
沈云西长睫飞快的眨了一下,歪着头也冲他慢慢的笑了一下。
月亮湮没在厚沉的云层,只有六角宫灯映下的光照亮着底下的路。
这个年节过得很寻常,直到一个丧告传入王府。沈云西没想到除夕夜宴,宫里的那一眼竟是她见秦兰月的最后一面。
秦兰月的丧告传来是在正月十六,正是福昌长公主纳庄晟过门儿的那一天。
因当天要去见证本朝第一个侧驸马的诞生,沈云西天还没亮就起了,特别难得的和要上值的卫邵一起用了个早饭。
卫邵才走了没多,荷珠就急匆匆的跑进了屋来。
她那匆忙惊怪的样子,一看就有事儿。果然,荷珠扶在门框边立定,气喘着说道:“小姐,二夫人使了人来,说是秦夫人在昨夜亡殁了!&34;
沈云西从妆台上青玉花觚中枝枝素雅的白梅花上收回了目光,微睁了一下眸子。
&34;……?&34;
br≈gt;秦兰月死了?
人没了?这也太突然了。
沈云西想到除夕夜时,在宫里见到的那个身影,问道:“是病故的?”
荷珠摇头,说起真正的死因:“不是。是昨夜侯府的西侧院里走水了!因是上元节,秦夫人特赦了院里的丫头小厮们,叫他们各自耍去,不必跟留伺候,结果就出祸了,大火烧没了半边屋子,人没救出来!&34;
荷珠虽极不喜秦家人,对秦家姐妹横竖都看不顺眼,但人都死了,又是大过年的,口舌到底轻了几分,唏嘘:&34;来传信儿的说,连同绿芯一起,人都烧成炭了,连模样都辨不清了,吓人得很。&34;
竹珍听了,不免停下手中玉梳,合掌念了两声阿弥陀佛:“开年就办丧,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34;
沈云西看向妆镜里梳到一半的发髻,思忖了须臾,又问:“那卫智春和秦芙瑜怎么样了?”她记得他们都是一同住在西侧院的。
荷珠忙回说:“老侯爷和秦姨娘倒是好运,逃过了一劫,没什么大碍伤处。只是老侯爷似是因秦夫人的亡故几不欲生,精神头不太对,夜里又哭又笑的,口里念着什么发了好一场疯,还是老夫人叫一棒子敲晕了,才消停下来。&34;
竹珍却嗤说:“倒没想到老侯爷对秦夫人很有几分真心呢,说起来都好笑。”
荷珠道:“我也不信,但来传话的是这么说的,我当然也这么过来回了,我是一字没改的。”
沈云西嗯的点了一下,没有深究,秦兰月的事和她无关。片息的讶异过后,她又低头专心摆弄起手边的九连环,让竹珍继续绾发。
她过于平淡的反应,令竹珍和荷珠都多望了两下,一时竟反思起自己是不是太过大惊小怪了。
安侯府里办丧,长公主府里办喜。
长公主纳侧驸马,自然和一般的成亲流程不同,全是依元福昌的喜好行事,当作一般宴会设案,吃酒用饭。
今日的外客没几个,元福昌下帖子的都是和皇室沾亲的郡主王妃之类的,请的都是女眷。
还是熟悉的饮冰堂内。两侧设有案桌。元福昌坐东道主位,庄晟就坐在她身侧。
庄晟这个侧驸马今日的态度,在所有人的意料在外。
≈gt;沈云西一抬眼,只见他又恢复了冷冰冰端着的姿态,对各色玩笑的打量好似已经完全不在意了,面对元福昌也没了年前时的抗拒和违忤,他端茶倒酒,挑菜摆筷,冷漠中透着几分诡异的温情顺从。
元福昌显然很满意,一直带着笑,对堂中抚琴吹笛舞剑的一众面首视而不见,双目直往庄晟的面上去。
这骤然一看,竟给他们真弄出来郎情妾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