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说的这些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儿,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自己做的选择导致的,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选择。
“就拿我那孩子来说吧,昨天他选择去抢劫一家便利店——我觉得就是你工作的那家——结果脑袋被人撞到人行道上了,现在在监狱里蹲着,估计得在里面待一阵子了。要是他运气不好——他确实运气不好——都没法在少年法庭受审了。这就是选择。”
我决定不告诉他,他儿子的脑袋不是撞到人行道上的。
我希望自己脸上没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可心里已经乱成一团了。
原来那个差点持枪抢劫的人是艾登的儿子。
我这才发现,我社会学教授常说的那句话是真的:我们所有人之间都有着无形的联系,我们做的事会影响到其他人,尽管有时候很难看到这些影响。
艾登冷笑了一声,把手里那瓶“夜车”威士忌一饮而尽,瓶子在屋顶上滚得哐哐响,滚到角落里的时候,他的一个“室友”被吵醒了。
“杰里米这孩子脑子不太灵光,好像缺根弦似的。”他用朦胧的眼睛看着我,“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他现在这样就是我当初做了个糟糕选择的结果。”
我等着他继续说,还试着用表情让他知道我在认真听,很感兴趣。
“杰里米是他奶奶带大的,就是我妈。他刚出生一年左右,他妈妈就自杀了,因为我那时候根本没能力照顾他,你知道吧。”艾登揉了揉他那斑驳的胡茬,然后紧紧地看着我,好像在考虑能不能信任我,“管他呢,反正现在也没人在乎了,我跟你说了你又能告诉谁去?”
我咬了一口剩下的百吉饼,向他保证说:“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尤其是朋友跟我倾诉的事儿,我更不会说出去了。”
“我算是你的朋友吗,皮特?”他一边问着,一边咳嗽着,“等我跟你说完,你可能就不想当我朋友了,杰里米的妈妈是我亲妹妹。”
我脸上保持着镇定的神情,让他接着往下说。
“不是继妹,也不是同父异母或者同母异父的妹妹,是和我同父同母、从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妹妹。”他看着我,想看看我的反应,见我没什么反应,就继续说道,“我们那时候都二十出头,在工作的地方附近租了个公寓,一起分担开销什么的,你知道吧。我们好像挣扎了好久,抵抗那种诱惑,可直到有一天晚上,我们还是没忍住。跟你说,那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了,她可漂亮了。后来她怀孕了,一切就都乱套了。”
“为什么呀?”我用开放式的提问技巧问道,“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杰里米出生了,然后就出事了。”一滴眼泪顺着艾登那饱经风霜的脸颊流了下来,“他早产了大概一个月,从一开始就状况不断,后来越来越糟。这小混蛋从一开始就倒霉,然后我妈知道了我们的事,气得都发疯了,你知道吧。要是她只是生我们的气,那可能还好,人总能消气的,可她不只是生气,她是觉得恶心,把我们俩都赶出了她的生活,都不愿意和我们俩任何一个人说话了。佩妮陷入了深深的抑郁,对什么都不在乎了,她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和我交流,甚至开始恨杰里米和我,连她自己都恨。有一天我下班回家,发现她冷冰冰地躺在一缸血水里面,我就只能听到杰里米哭着找妈妈,那时候我也开始恨他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说:“不管你做了或者没做什么,那都过去了,你已经为你犯的错付出代价了,艾登,你不用再继续惩罚自己了。”
他用力地用袖子擦去眼泪,哼了一声,说:“随便吧,从那以后,我能勉强撑着过日子就不错了,你知道吧。我妈把小杰里米带走了,免得他变成政府监护的孤儿,她至少做了这么件事。可她还去申请了限制令,不让我接近那孩子,哪怕后来我已经慢慢振作起来了,也不行。在她眼里,我就跟恶魔似的,也许我就是吧。不管我怎么求她、怎么跟她解释,都没用。我跟她说都是佩妮主导的,要是没有她主动,我是绝对不会……做那事的,她一直都很强势,可这些都没用。”
我被他的这番坦白惊到了,心里挺受触动的。
快速估算了一下,我发现之前对他年龄的猜测差得太远了。
如果像他说的,杰里米出生的时候他二十出头,那艾登最多也就四十出头到四十五岁左右。
我想大概是日复一日地活在自己的痛苦里,让人老得快吧。
说来也怪,艾登把这些心里话都说出来之后,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看到我眼里没有谴责的意思,然后就走到他那个临时搭的帐篷那儿去了。
他爬进帐篷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嘴里还叼着那支手卷的香烟,眼泪止不住地流着。
他轻声对我说:“我真的爱她,年轻人,我全心全意地爱她,可一切都毁了。”我只是冲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