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躲在远处的山峦之后,只吝啬地留下几缕霞光,宣告着白昼正缓缓谢幕。
卿州城内,大街小巷清扫一新,朱楼画栋皆披红挂彩,处处弥漫着凝重而又热烈的气息。
远处,浩浩荡荡的皇家车队缓缓驶来,车轮碾过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魏芝坐在香舆中,悄然掀起车帘一角,透过窗远远瞧着威武城门上那悬悬而挂的牌匾:卿州。
牌匾下,一众官员身着崭新朝服,神色肃穆地站在城门外,衙役们整齐地排列在道路两旁,手中的仪仗戟戈在朝阳下闪烁着寒光。
卿州到了。
魏芝低垂眼帘,掩住情绪,在车停下之时携着春明踩下踏凳。
林璟珺比她稍早了一些下车,于是她正好撞见那群官员下跪模样。
“皇子殿下驾临,百官跪迎!”礼官唤一声,官员行稽首礼,其余人等行顿首礼,一时间纷纷扰扰。
喧闹中心的林璟珺眉梢微扬:“众卿平身。”
官民中,忽有人弓着腰趋步向前:“殿下不辞辛劳,亲临卿州,真乃吾州之荣幸。”
魏芝认出来,此人她在大婚宴席上见过,是青楼东家之一:知州李健。
李健三十有五,江南临安府的官宦世家,祖父苏颂曾任朝廷要职。
此时,他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眼睛紧紧盯着林璟珺:“殿下一路舟车劳顿,臣已在城中为殿下备好宅邸,宅邸内装饰皆按皇家规制,略表臣对殿下的敬仰之心。”
林璟珺恰到好处的勾起唇角:“知州大人,本皇子此来,旨在深入民间,研习政务,一应事宜皆可如实安排,无需刻意铺陈。”
说着,不忘端着人设,凑近李健耳畔:“听闻卿州山水灵秀,物产丰饶,民间奇珍亦不在少数,若有闲暇,可莫要让本皇子失望啊。”
知州李健闻言,明显放心了些,跟着压低音色:“三殿下,喜欢什么东西?我定给您寻来,做接风礼。”
林璟珺见他上套,随着吐出一句:“字画。”转身上了李健他们早已备好的华辇。
魏芝离得近,李健瞧林璟珺上车,不忘圆滑的递出一物:“皇子妃,这是本地能工巧匠精心雕琢的玉簪,其玉质温润,恰如皇子妃之高雅风姿,还请笑纳。”
魏芝低头一瞟,这个成色,确实下了几分功夫,又见四周人群涌动,伸手接下了:“谢谢李大人好意。”
李健笑容更灿,不忘依着礼法,将魏芝也迎到另一辆华辇上。
未曾想,魏芝上车,第一时间将这玉簪随意掷给春明:“春明,将它丢了罢。”
“小姐,为何?春明瞧这玉簪材质上等,丢弃属实可惜了些。”春明翻来覆去的揉捏玉簪。
“义利源头识颇真,黄金难换腐儒贫。”魏芝冷冷道,拾起锦帕,轻轻擦拭着手指。
街道两边人生掺杂,晃眼一看百姓和睦,生活宁静,但魏芝只消一眼,便看出应是李健使出的把戏。
街道干净宽敞,下至农民上至富商,嘴里都颇有文化,若果真是这般,玉兰一家子又因何而死?
如何深入了解这卿州的民生百态、官场实情,只待明日了。
第二天,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曙光初现,魏芝与林璟珺依着规矩,早早跟随知州了解卿州相关事宜。
一队人参观了地方军队日常训练,武艺训练、阵法演练,又立与城墙之上,听李健介绍城防设施。
本不应带魏芝,奈何渊帝答应林璟珺的缘由,是:
“此女温婉贤良,为朕盯着你也好。”
这番一言,林璟珺纵是不愿也无法掀起什么水花,本想瞒着魏芝,怎料魏芝不知在何处听到了这一消息,在房门守着。
林璟珺一出门,被结结实实逮得正着,说什么也不愿让他一人前来。
“殿下,且听微臣为您详述这卿州军事防务。卿州地势险要,北靠崇山峻岭…”
林璟珺听着,眼神却不受控制的落在魏芝身上。
魏芝背对林璟珺,眺望着远处山河景色,脊背挺立得笔直,从背后望去,她纤细的身姿在城垛间显得那般柔弱却又透着坚韧。
跟魏芝虽平日里多有接触,林璟珺却总觉隔着些什么。
自从昨夜从亲家归来,魏芝却一改常态,主动破了那层隔阂,对他温和以待,嘘寒问暖。
就比如现在…
不知何时,薄雪轻柔而落,魏芝回头,立刻从春明手中接过油纸伞,玉指一滑轻轻将它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