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被遮挡的那片皮肤,却像是因为吸引了他的目光而得意,烧得滚烫。
席泠自省失礼,埋下脑袋。箫娘又于心不忍,抓着他的发髻把他的脑袋提起来,“你今年同我一样,二十一了?”
“我比你大三个月。”席泠笑笑,脸色微红,目光却分外坦然。
箫娘有些没趣,嘴角稍撇,“了不得,比我还大三个月呢。”埋怨完,她又思虑他不似大户人家的公子,身边有成堆的女人围着,该享的福老早就享了。
他落魄得什么都没有。
她十分怜悯他,这时候她还不懂,爱上一个男人,是用不着站在低处敬仰他、钦佩他。只需要一垂眼,像看只湿淋淋的小猫小狗,可怜他就够了。
她沉下眼珠子想了片刻,俯低了腰去捞他的眼,“这样大的人了,见天困在家里做什么?你也往河边常去走一走啊,去涨涨见识,那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话音甫落,她心里又没来由的有些泛酸,暗悔自己嘴快。那双眼巴巴的,好像怕他应,又怕他不应。
席泠日日听着秦淮河的笙歌隐隐,好似风月窟里长大的,对女人,早磨得见怪不怪了。他遥遥头,半笑不笑的,“你操心得也太多了些。”
箫娘心下好似尘埃落定,不再忐忑了,憋着副笑脸端起腰睨他,“我还懒得操心你这破事呢。不过怕传出去,二十啷当岁的人了,你那挨千刀的爹不管你,我还不管你,人家听了笑话我。”
雨声淅沥沥止了,浓云散开,残阳复出,穿透纱窗,映得席泠寂寞而辉煌。
他歪着一条胳膊撑在炕桌,手抵在额角,有些不大正经地勾着唇,“河边那些女人都不过是些胭脂俗粉。”
他这一笑,箫娘就没缘由地心一慌,“秦淮盛名满天下,多少人路过南京还要专往那里去扎一扎。听说那些姑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你倒说人是胭脂俗粉,你眼睛都要长到头顶去了。”
“琴棋书画……”席泠有些不以为意,“不过是掏男人腰包的手段,男人也不过是为了帐里那一点快活,何必弄得那么麻烦,借风拟月遮遮掩掩,反倒糟蹋了诗书……”
说话间,他的眼游在箫娘腮畔,盯着她软嫩嫩的一只耳垂和圆润的腮的弧线。箫娘觉得他的目光像条细细的蛇,温热地在她脸上爬行。她有些不自在,这实在不该是孤男寡女该谈论的话题,何况他还说得这样直白!
她不好接口了,暗暗把脸偏一偏,躲他的眼。
席泠的笑意却转得有些意有所指了,“除了她们,你还有什么好法子管我,说来听听。”
不知怎的,箫娘就是觉得他是指她,不往河边去,跟前可不就只自己一个女人嚜……
她为这揣度四分恼、三分恨、还有两分羞,难明的,又有一分欢喜。为了掩饰这种种复杂的情绪,她狠剜他一眼,手往炕桌上重重敲了两下,“少不得我操劳,给你讨媳妇!你争气点么,早些谋个稳固官职!”
兀的敲散了席泠那点心猿意马,连他的眼中的流欲也敲散,一瞬间,他又是那副山寒水冷的骨头,对她退回到原来那种清冽的温柔。
谈锋又转回到名利仕途,短暂的悸动如同南京短暂的春雨,也终归是散了。
月色又蒙来,天入黄昏,箫娘回转听松园,见仇九晋的马车停在门下,她忙赶到正屋,却见门户紧闭,廊下灯笼摇曳。外屋窗纱隐隐晕着烛火,也晕开一缕细细的嬉笑声。
箫娘稍顿绣鞋,倾耳分辨那声音。是丫头软玉的,其间还夹着仇九晋漫不经心的两声笑。她悄么走到窗户底下,透过隐隐窗纱往里窥——
榻上两个朦胧的影重叠着,软玉倒在底下,穿着荔枝色掩襟短褂,衣摆被抽出来一片,衣襟歪一片,露一块银红的肚兜。仇九晋的手在她满身乱爬,穿得倒还齐整,想来还未入巷。
见此情状,箫娘垫着脚尖去往空着的东厢房。等来丫头点灯,她坐在床沿上因问起:“爷什么时辰来的?”
丫头心里抖一抖,有些惧怕,可又想她也不过是个外宅,追根究底,大家一样的奴婢,没个高低,有何可惧的?
便直言相告:“爷天快黑时来的,因没寻见奶奶,叫摆饭吃,软玉就跟前去伺候了。”
“噢。”箫娘反着胳膊把铺上的锦褥轻轻拂一拂,轻而易举拂去了一点久无人住的尘埃,“那屋子今夜就让给他们,我睡这里,你去打盆水来,我洗脚。”
丫头转背出去,临门扭头窥窥她,见她面色如常,在散着淡淡霉味儿与水沉香的锦绣屋子里,她不以为然地轻哼起了一段昆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