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阵看了他一会儿,对贝尔摩德说,我去外面等。
他从床边的矮凳上站起来,走到他们翻进来的窗边,背后的女人依旧一动不动。从这扇窗往外看,能看到远处的青山,还有一座朱红色的鸟居。
他们来这里的时候是上午,外面的温度越来越高,不过房间里的温度调节设施安稳地运行,即使开着窗户温度也在一个比较舒适的范围内。当然,对他不是这样,黑泽阵的体温很低,现在对他来说已经是相当难以忍受的高温。
他试图通过这座房子描摹出贝尔摩德的童年,但是失败了,毕竟这里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痕迹。贝尔摩德在“带走”莎朗的时候,把属于她的东西也一并带走了。
她们姐妹以前的感情应该很好,黑泽阵想,不过这跟他没什么关系,毕竟他不是他们家的一员。
“Cedrus。”
没人回应他的话,但他的心情却变好了一点。黑泽阵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本以为是贝尔摩德说要走了,却在第二步响起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
亚莉克希亚跌跌撞撞地赤脚向他跑来,从背后抱住了他,小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是西泽尔,但我控制不住,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孩子了,是我让你落到那个恶魔手里,是我让你遭受这些苦难,是我当年自以为是地想救你……”
她哽咽着,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她说你一定恨我吧,为了我能活着,为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坚持到现在,你一定很恨我吧。
“没。”
黑泽阵的声音依旧很平淡。
他低头去看亚莉克希亚的手,上面有斑驳的咬痕、抓痕,和皮肤褪去的痕迹,以及袖口处裸露的刀痕和针孔。
她小心翼翼地问:“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是啊,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名字,他只能是西泽尔,他必须是,这样他们两个才能活着。
那个少年很久没有说话。
亚莉克希亚觉得自己听不到回答了,轻轻放开手,背对着她的银发少年却转过身,说:
“Juniper。”
黑泽阵注视着那双跟Cedrus极为相似的眼睛,说:“这是西泽尔为我选的名字。他是我的朋友。他说过等他长大就把钥匙送给我。”
亚莉克希亚注视着他,一时间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黑泽阵又说:“他死了,我替他去看过圣托里尼岛和威尼斯的日落,看过冰岛的日出和坠落的流星雨,也看过逐渐熄灭的火山,冰封的海和被世界遗忘的城市。等你身体好点,我带你去看挪威的极光,从早看到晚。”
“……可以吗?”
“可以,未来我会有很多时间。”黑泽阵顿了顿,还是把那个不属于他的称呼说出了口,“妈妈。”
他看到亚莉克希亚终于笑了。
她一边笑一边哭,莎朗·温亚德把她扶回到了房间里。黑泽阵就站在窗边,看日头逐渐西斜,街道上的行人与其他城市并无不同地经过,也有人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等了很久,直到莎朗从卧室里走出来,重新整理了头发,然后环住了他的手臂,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
黑泽阵本来想推开她,但没动。
贝尔摩德懒洋洋地、不带任何悲伤情绪地说:“她死了。对亚莉克希亚来说,这就是解脱吧。”
“嗯。”
“你是不是应该叫我姨妈了?”
“别得寸进尺。”
“可我们这么熟啊,Gin,你总得给我个名分吧?莱伊都能进你家了,我一个正牌姨妈怎么就不行?”
“我不需要家——”
黑泽阵的话还没说完,贝尔摩德就把一根手指放在了他唇边,意料之中地看到黑泽阵因为不想碰到她而收声,才轻声说:
“我可以跟你一起死,无论任何时候。你知道的,Gin,我已经了无牵挂,只有你了。”
他们走的时候往回看了一眼,浅金色头发的女人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好像睡着了,嘴角带着笑。
会有人来将她收殓,埋在她出生的这座城市。握在她手心里的那把钥匙属于她在这座城市外的家,没人知道它在哪里,这个秘密已经随着亚莉克希亚的死亡被永远埋葬。
回去的路上,黑泽阵想问贝尔摩德要根烟,贝尔摩德说我已经戒烟啦,这种东西对小孩子不好。
黑泽阵看了她一会儿,发现她是认真的。
他不再关心这个问题,只是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