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盈缺难以置信,“你答应过在我把话说完之前,不会打断我的。”
萧妄冷哼,“还用等到说完?你不就是想去洛阳,帮我去找那朵根本都不知道是不是存在的狗屁莲花?我说不行!洛阳是什么地方?羯人的老巢。连我都不敢说自己去了能全身而退,更何况是你?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快些断了这念头,否则我这就去把那老秃驴的舌子割下来泡酒,看谁以后还敢胡乱挑唆你做这些危险的事。”
说着,他当真从浴桶里站起来,拔腿就要出去。
沈盈缺赶紧抱住他胳膊,将他拖回来,“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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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那朵莲花可能根本不存在,也知道洛阳如今是怎样的龙潭虎穴,稍有不慎,就可能被羯人抓去泡酒,所以我也不是头脑一热,什么都没准备,就过去送死。但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恰恰正因为是我,才能平安地从洛阳全身而退?”
“呵,你对自己倒是很自信。”萧妄冷笑,搭在桶沿上的手用力捏起,“该不会是要去找你在北夏的老相好拓跋夔,让他帮你开后门吧?”
沈盈缺板起脸,“你要再不好好跟我说话,我们以后也就别再说话了。”
“你……”萧妄气急,瞪视着她的眼,半晌终是败下阵来,气愤地扭过头去,抱臂哼道,“你说吧,我听着,会努力不去想他抱着你啃的模样。”
沈盈缺白眼翻上天,实在不懂,这家伙为什么酸意能这么大,跟炮仗一样,稍微给点火星子,还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火星子,就能炸得天昏地暗,不去坊间酿醋真是屈才了。
“我说我能从洛阳全身而退,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你想,眼下双方正在交战,他们的全部精力都在你身上,根本料不到,会有南朝人在这个节骨眼闯进他们的都城,去找一朵不一定存在的花。所以只要你能在战场上将他们逼得紧,我就越安全,而且你这么厉害,一定能做到的,是不是?”
她殷勤地抱住他胳膊,软软摇晃,仰头巴巴望着,目光崇拜得都能勾出蜜来。
萧妄仍旧梗着脖子,不屑地冷声哼哼,但眼底的笑意的确缓和了不少。
沈盈缺得逞一笑,抱着他继续道:“而且你知道的,咱们跟羯人虽一直冲突不断,但民间的交流却从中止过,尤其是百草堂。北夏那边可有不少姓月的医馆呢。我若是以百草堂医者的身份过去,不但能保自己平安,还能t?以寻药为由,更加顺理成章地去找那朵莲花,当真再合适不过了。”
萧妄沉默下来,没有直接反驳,显然是有些被她说动。
沈盈缺赶紧乘胜追击,继续劝说,两只细嫩的藕臂如灵蛇一般,妖娆地攀住他脖颈,脸颊轻软得像一朵云絮,无处可归,只能柔柔地栖息在他肩膀之上,“最要紧的,还是因为你呀。只有你,萧忌浮,才能让我不顾一切地去拼命,去努力,穷尽自己所有力量,换你在这世间放肆无虞。也只有你,才是那个超越我生命一般的存在。别的人再有权势,比你对我再好,我都不会有这种念头。”
“曾经,我是那味引得你毒发身亡的致命之药,这一世,我想做你的解药,给你想要的一切,好不好?”
“忌浮……”
她嗡声呢喃,每一个字音,每一个婉转,都像神明落下的安慰,一点一点抚平他心里所有不安和创伤。
萧妄不自觉抱紧她,直觉有千军万马在血液中呼啸,刀光剑影,马上就要冲破他胸膛,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强镇定下来,无奈叹息:“阿珩是知道怎么哄人的。”
沈盈缺轻轻眨了下眼睛,也不否认,仰头在他唇上落下轻盈的一吻,狡黠地微笑,“不是知道怎么哄人,是知道怎么哄你。所以你愿意让我哄吗,忌浮?哄一辈子好不好?而立之年实在太短,可不够我发挥的,便是为了我,你也得好好活下去。”
萧妄重重闭了闭眼,周身血液已然沸腾,毒素也在狂欢,他都顾不上了,只越发用力地抱紧她,抱得紧紧的,指尖再次向上发力,在她情难自禁的愉悦颤抖中,虔诚道:“好。”
第108章洛阳行(一)
寻找十二因缘莲的事确定下来,沈盈缺便马不停蹄地着手开始准备去洛阳的各项事宜。
随行之人自然少不了槐序和夷则,周时予也又一次被萧妄强塞过来。要不是沈盈缺严词拒绝,他还想把嘲风跟鸣雨也一并派给她。秋姜和白露也坚持要一块跟去,尤其是在上回她们放沈盈缺一人带兵出城求援,差点被羯人兵马一锅端之后,她们欲同行的态度更加坚决。沈盈缺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才终于说服她们留在落凤城,帮郭子铭和陈氏的忙。
一路上乔装所需的东西和日常花销自不用她操心,百草堂都能帮她安排妥当。
萧意卿关在地牢里,也有郭子铭看管。那日被他们骗来的五千新应军也在萧妄的威胁,和城中将士居民的感化下,转投他们的阵营——他们本就是由那些落魄士族们遗留下来的部曲组成,对天禧帝和萧意卿都无甚忠心,情势所迫下会选择倒戈向他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颂惜君则在一支黑甲卫的护送下,提前回了京口,这倒叫沈盈缺有些惊讶。她原本以为颂惜君会选择跟随萧妄一块去建康城,找她父亲的。
但比起这些,眼下更让沈盈缺担心的还是萧妄。
“你确定你舅父已经完全掌控建康城,不会再发生什么意外?譬如那些一心忠于天子的死脑筋,会不会不服于你,明里暗里地给你捣乱?天禧帝这人私德虽不怎么样,但掌权后这些年的政绩却是有目共睹,朝野上下真心臣服于他的人应该不少。还有那些士族遗党,别看他们现在都夹着尾巴做人,只要给他们一点机会,他们第一个跳出来反你。尤其是荀家。”
分别前的一晚,沈盈缺用过晚膳,坐在屋里剥新摘下来的枇杷果,十根指头叫果汁染得通黄,正泡在水中清洗。
萧妄接过她手里的果子,帮她继续剥,“放心吧。我舅父不蠢,知道怎么应付。再说了,我们一直对外宣称皇帝只是病了,不宜现身,一切事宜交由我舅父代为处置,可从没说过,我们要谋朝篡位,圣旨宝印皆在,他们要上哪儿反对去?”
话说完,果子也刚好剥完,他扭头直接塞到沈盈缺嘴里,看着她呆呆圆着眼睛的模样,忍不住拿手指戳了戳她圆鼓鼓的脸颊,哈哈笑得欢畅。
沈盈缺气恼地将果子拿下来,“你再笑!以后休想我再给你剥任何东西吃。”
萧妄赶紧上前讨饶,将人抱到怀里好一顿哄,重新剥了个更大的枇杷果,亲自喂她吃,她才勉强把气消下去。
长夜漫漫,春月袅袅。
即将分别的愁绪随着夜风渐渐在两人心头缠绕,已经是亥时深宵,谁都不愿先起身离开,就这般默默互相拥抱着,仿佛只要不开口,他们就不会分离。
“要不你别去洛阳了吧。”萧妄贴着她额角轻轻摩挲,声音满是不舍,“随我一块回建康。等我将洛阳打回来,我们再一块去那里找那朵莲花,不是正好?”
沈盈缺摇摇脑袋,“不行。那莲花可能就在哪位羯人手中,甚至很有可能是皇室。若是等你打过去,打草惊蛇,他们破罐破摔,把花毁了该怎么办?前两世你都没找到那朵莲花,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
“可我当真舍不得你。”萧妄下巴抵在她头顶,长声嗟叹,“若是可以,我真想将你变小了揣在身边,哪里也不准去,只能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