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漫长的修补停歇下来的时候,柳余恨已经睡去了,说是睡,不如说只是痛苦的紧闭上了眼睛。
皎皎飞到他的耳边,轻轻哼唱起小曲,没有任何词,只是一段温柔的、宛若山间清风吹过树林的小调,但是在这段旋律里,你可以听见泉水流淌的清响、看见满山遍野的花、闻到晨间树木与清雾的味道。
在这样一首奇异的小调里,柳余恨很快沉沉睡去,像是沉进了一片清透的泉水,一切的悲伤都远了,只剩下山间无忧无虑的野趣,是藏在深山里的旧梦。
为了这一刻,她已经等了七天。
溯流镜开启之际,她在秘境里被一个炼器师困住了,本就受了伤,又被狂暴的时空之力旋碎了翅羽,命悬一线之际却被人类捡起来关进了琉璃瓶里。
她本以为只能慢慢等死亡将她散作粒子重新带回灵墓。
然而那一天,不见天日的密室却被人撞了个大洞,进来的人一句话都未说,仅一剑就穿透了那个将她关进琉璃瓶的人的喉颈,但同时,一柄小刀也没入了那人的胸膛。
但那人却身形未动,仿佛根本没感觉到痛似的,任由那把刺入他血肉的小刀留在他的胸膛里。
穿喉而死的男人眼珠子瞪的大大的,带着恐惧、仇恨重重的倒下来,这一倒下,就再也不会起来。
木桌上各式的珠宝奇珍丁零当啷落了满地,一个透明的琉璃瓶清脆的在桌子上滚了一圈,滚到桌边,悬而未落,悬而将落。
里面是一只濒死的残翼蝴蝶,想要振动一下翅膀,可却已经没了任何力气。
柳余恨的目光顺着声响落在它似精雕细琢般的翅翼上,那残破的蝶翼在琉璃的映射下那么刺眼。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悲伤,良久,用右腕上装着的精铁剑破开了琉璃瓶,默然转身离开。
他旋身之际,袖口落下一串血珠,一滴两滴砸在玉蝶奴的身上。
感受到鲜血的滋养,皎皎费力的睁开眼,在氤氲的血色中,看到了一只痛苦而带着死气的眼睛。
在混沌中初生意识的妖不辨善恶、不分美丑,她的一生只见过三个人类。
第一个人,穿着鲛绡金缕衣,用一身的法器把她困在了罗盘里,想要摘下她的蝶翼。
第二个人,把她关进琉璃瓶害她濒死。
第三个人,从琉璃瓶里救了她,留给了她自己的血。而他很特别,他只有一只眼睛。
但皎皎知道,他只是受伤了,正如他胸口汩汩流出鲜血的伤口,愈合后就会留下一道疤。
妖怪受伤太多就会死去,人类也一样,她吃了他的血,会报答他的。
她在他身上未愈合的伤口里都撒下了鳞粉,重新见他的第一天就耗尽了妖力,已经精疲力尽。
疲惫的在柳余恨的胸膛上找了一个位置,趴在他的心口,听着闷沉的心跳声,与他一起沉沉睡去。
。。。。。。。
柳余恨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他有些怅然若失的盯着窗外透过来的日光。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神什么,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让人沉溺后不想醒来的梦,但他还是醒了。
即使这是他唯一一次忘记一切的熟睡,而醒来时,竟然也不是如影随形的、暗沉的夜。
一个让人不愿醒来的梦、一次沉睡的安眠,绝对不会属于一个杀手,更加不会属于柳余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