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突然凝滞了片刻。柴达的胸腔剧烈浮动了两下,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挨着他的茶杯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带翻,骨碌碌滚到了地上,里面的水渍洒了他满满一裤脚。甘棠被他吓了一跳,蹙起眉仰头看向对面那人。厉戎也随之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抬眼不偏不倚地对上柴达的视线,眼中似暗藏寒锋,语气却很平静:“您这是怎么了?”“焕之,对不住了,我今天身体有点儿不太舒服,不能再招待你们了,你带着甘小姐先回去吧。”柴达忍了忍,尽量缓和了语气,略微僵硬地说道。“好吧,我们不叨扰了。”厉戎拉着甘棠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尘,意味深长地说道:“柴兄,不舒服要及时看病,可千万不能讳疾就医。”“不然的话,可是会越来越严重的。”柴达僵了一下,生硬地向上扯了扯嘴角,回答道:“你说的对,你说的对。”“那我们就告辞了。”厉戎没再往下多说,环住甘棠的腰肢,含笑道别:“柴兄赶紧休息吧,不用送了。”说罢,便带着甘棠离开了书房。两人出了房间后,正巧碰上倚在楼梯口的柴夫人,她坐在栏杆上,双腿交立,隐约有漂亮的线条从她裙缝中露出来,一双媚眼多情,四处望着,仿佛看那些没有生命的家具也能流露出几分情意。听到门的动静后,她便扭过了头,目光落在厉戎的脸上,直勾勾的,不偏不倚:“你要回去了吗?”厉戎握紧了甘棠的手,点头淡淡道:“是,柴兄有点儿不太舒服,嫂子还是赶紧进去看看吧。”“不着急。”柴夫人捋了下脸边的发丝,妩媚地笑起来,一双眼睛端的是风情万种:“他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厉戎皱了皱眉头,冷声道:“嫂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柴夫人像是完全无视了旁边的甘棠,踱步到厉戎面前,抱臂笑道:“我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清楚吗?”“我们还有事情,就不打扰了。”厉戎不欲与面前的女人多纠缠,语气冷淡地吐出一句话后,拉着甘棠便要绕过去下楼。“你难道不想知道海棠溪的事情吗?”柴夫人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望着他的背影,抛下这么一句话。甘棠听到后愣了愣,与厉戎对视了一下后,示意他赶紧回答。“你怎么知道海棠溪的?”厉戎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柴夫人,眼神似箭:“你偷听我们讲话?”“这重要吗?”她笑起来,似风铃一般动听,饶有兴趣地回答说:“我怎么知道的一点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我知道那男人所想要隐瞒的一切秘密。”一边说,她一边往下走,站到比厉戎高一级的台阶上,俯身凑近他的右耳边,暗示道:“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明天晚上八点,在小什字的西餐店,我等着你。”厉戎的眼神冷下去。“只要你一个人来。”“记住了吗,焕之?”小什字,晚八点。路灯昏黄,长街两边的梧桐光秃秃地立着,影影绰绰的落在地上,偶有响着铃的黄包车匆匆而过,让这地方充满了几分人气。军绿色的吉普车从远处疾驰而来,一脚刹车踩到底,在路中央留下了一道又长又黑的痕迹,司机的车技极好,将车稳稳停在西餐厅的门外,刚一停住,便有洋服务生从里面迎了出来。厉戎一身军装,笔挺英俊,身似青松,反手一甩关上了车门,他没着急进去,抬眼望了望店名,路上的行人不多,但他哪怕就这样孤零零地站着,也极其引人注目。“长官,您不进去吗?”服务生凑近问道。厉戎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恰好指向八点一刻,这时他才不慌不忙地摘掉手上戴着的白手套,递给旁边躬身而立的服务生,表情淡漠,语气沉沉:“走。”这西餐厅是法国人开的,在小什字已经有了些年头,里面的装潢全部都是按照外国餐厅的样子原封不动照搬过来的,不管是老板还是服务生全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大厅里落座的人不多,厉戎一进门便看见了角落里的柴夫人,她似是尤为喜爱穿旗袍一般,今天换了一身暗红色,上面用金丝线绣着大朵大朵牡丹花,腿边的叉也分得很高,稍稍一动便有大片白皙,在裙摆的映衬之下,有着极剧烈的冲击。厉戎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走到桌边将头上的军帽一摘,随手扔在桌子上面,沉默落座。柴夫人对他的举动无动于衷,没有丝毫生气,媚眼一眯,笑意盈盈地冲他说:“你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