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块说:“你就让他走了?”
“他应该有急事。”孟琅说,“既然他没大碍,就让他走吧。”
阿块郁闷地说:“你对我要像对他那样就好了。”
“那我给你十五两银子,你现在走吧。”
“不要。”阿块抱住木几,一副耍赖的架势。
孟琅不禁愕然,下意识地,他有点想笑,可他嘴角刚一勾起,眉头便皱了起来。他以那个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看了阿块半晌,想说的话最终还是归于沉默。
要守住界线,真的太难了。
晚上,阿块很自觉地打了地铺。孟琅躺在床上,倒觉得心里挺不是滋味,好像自己虐待了阿块似的。他闭上眼,尽力不去多想。夜晚渐渐静了,孟琅生出了一丝睡意。就在他即将睡着时,一阵敲门声惊醒了他。
“谁?”孟琅从床上翻起,手已经摸到了斫雪,而阿块早就奔到门前。这时,外面传来了鬼哭狼嚎般的哭声。
“啊——啊——啊啊啊——”
孟琅一愣,他听出这声音是谁了。阿块也听出来了,他放下举起来的拳头,询问地望向孟琅。
“开门吧。”孟琅踩上鞋子。阿块拉开门,外头,正站着那个小偷。他张着大嘴,无比伤心地哭着。
第195章大闹梦里乡(一)
孟琅点了灯,倒了水,那少年坐在几案边,每隔一会就猛力一抽鼻子,瘦骨嶙峋的肩膀也随着一抖,两道崭新的泪便从他那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里流出来。
阿块支着下巴,坐在孟琅旁边,有点不耐烦。他觉得少年抽鼻子的声音太吵了,但是,多亏这家伙,他能跟道长坐一边了。
孟琅等少年稍微缓过气,哭得没那么厉害了,才问:“怎么了?你钱被人抢了?没受伤吧?”
少年呜咽一声,又嚎啕大哭起来。阿块堵住耳朵,露出了不堪忍受的表情——他白天耳朵才受过伤,实在禁不起这番折腾。少年响亮地嚎了三声,才结结巴巴地喊道:“那——那个老东东西骗骗了我!十五两不不够!她根根本不想把鸾鸾儿给我!”
孟琅努力听着:“谁骗了你?”
“老——老鸨!”少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说十十五两就能能赎回我们的卖身契,可现现在她反反悔了!十五五两只只能买买我,因为我结——结巴,鸾儿漂漂亮,不不能再以之之前的价钱——”
孟琅听明白了:“那她现在要多少?”
“她说一一千五都不不给!鸾儿红红着呢!”少年伤心大哭,“她骗我!明明三三年前她说十十五就可以!明明十十五就可以!”
一千五。孟琅估摸了一下自己手中余钱,发现不太够。就算真拿出了一千五,以那老鸨的口气怕是也不愿放走那位鸾儿小姐。孟琅思量片刻,说:“不用担心,有个人可以帮你。”
“真、真的?”少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正好他有求于我,我可以让他帮你。”孟琅说,“夜已经深了,你今天就在我这凑合过一夜吧。明天我去请他帮忙。”
阿块猛地直起身,对少年说:“你睡地铺——”
“谢、谢谢大人!”少年一头砸到地上,吓了孟琅一跳。少年又一扬脑袋,鼻涕眼泪笔直地飞到了阿块脸上。阿块脸色铁青,抬手抹了把脸。少年感激涕零地喊道:“我、我睡地地上就行!谢、谢谢二位大人!”
他又要磕头,阿块径直提起他,恼怒地说:“滚一边去!”
阿块把人扔到地铺上,随后心安理得地躺到了床上。孟琅默默看了他一眼,出去,找旅舍主人要了一床凉席来。阿块坐起来,哀怨地说:“道长,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
“天气太热了,睡凉席比较好。”孟琅躺上去,闭上眼。少年忐忑不安地望着他们:“我、我是不是是占占地方了?”
“没有,睡吧。”孟琅闭着眼说。
少年畏惧地望了眼阿块。方才他只顾痛哭,根本不曾注意到阿块可怕的面容,如今他借着月光看清了对方脸上狰狞的伤疤和眼窝处的两个黑洞,不禁心里发憷。他看阿块坐在那一动不动,赶紧躺下,紧闭双眼。他本以为这个夜晚自己会彻夜难眠,却没想到他很快就睡着了。
当他再次睁眼时,天已大亮。清晨的阳光照在院子里,好似一层金纱。他一转头,竹席已经收起。他又一转头,床上也是空的。
他走出院子,发现那道士正站在井边洗脸。那样貌可怕的瞎子就站在他旁边,直勾勾地盯着他。用“盯”这个字有些奇怪,因为那人没有眼睛,怎么能说是“盯”呢?可少年觉得,那瞎子都快把道长看穿了。那姿态不知怎地让他打了个寒颤,他局促地站在那,不敢过去。
孟琅瞧见他,和善地问:“你醒了?过来洗把脸,我们吃完饭就走。”
少年忙摇手道:“不不了,谢谢谢道长。”
“擦一下吧。”孟琅递出布巾,那瞎子也随之望了过来,沉沉的目光让他心里毛毛的。
“真、真真不用了!”少年结结巴巴地说,“我们快、快快走吧!”
“也是,这件事还是尽早解决的好。”孟琅把布巾搭在窗户上,说,“走吧。”
他们上了马车。当孟琅说出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后,少年一下子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世世世子?”
“对。我跟世子认识,有他出面,想必那老鸨会痛快放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