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宝珠不太懂这样凡人大家族。
但她回想起来,上辈子时,即便李挚做了大官,而宝珠又没有生儿育女,他也没有再娶别的妻子。
一直到宝珠死去,他的大宅子中,都只有宝珠一位女主人,李挚的一切都交给了她。
这些事情,从前只觉得是应当,如今宝珠仍旧觉得应当如此,只是对李挚待她的情意,又多了一些认识。
唉,但是。
上一世的李挚,在她心中越来越模糊了。
而如今十八岁的李挚,又做了许多跟从前不同的选择,他渐渐地变得像不同的人。
宝珠有些羞愧。
李挚能一心一意待她二十几年,而她不过重来了几个月,似乎就变心了……
宝珠胡思乱想着,渐渐陷入了睡梦中。
翌日清晨,宝珠与裴璇玑在熄灭的火堆旁,被一阵唢呐声吵醒。
她们摸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看向了树林外的小道。
这条小道夹杂在树林与小河之间,有一行凡人,正抬着轿子,送新娘子出嫁。
唢呐声震天响,听上去欢喜极了,而送嫁的家人们却哭丧着脸、流着泪,口中高呼着:“今刘家有一女,幸得嫁与河伯!”
宝珠与裴璇玑面面相觑,疑惑道:“什么妖怪敢自称河伯?”
第42章
这一行人都是男丁,衣着简朴,脸庞黝黑,矮壮结实,显然是寻常村民,只是哭的哭,嚎的嚎,好好一桩喜事办得跟出丧一般。
连吹唢呐的师傅都吹不下去了,百鸟朝凤吹得戛然而止,他转头看向送亲的众人,叹道:“你们家这到底是乐意啊,还是不乐意啊,说乐意,又哭成这样,说不乐意,还拿了钱置办了这些行头。”
为首的中年男子抹了一把泪,摇头道:“河伯要求娶,我们刘家没有不乐意的,这么多年若不是河伯,村里哪里有这样好的收成,只是闺女还小,原来想着还要在家中留几年的……”
说着说着,刘家父亲泣不成声,掩面道:“我跟她娘,跟她哥哥们,早几年就把给她置办嫁妆的钱挣出来了,如今真出嫁了,哪有不肯拿出来的。”
刘父哭,一旁三个青年男子,也都是矮壮壮、黑黢黢的模样,显然就是刘家三个哥哥,也跟着流泪,对吹唢呐的师傅道:“妹妹从小没吃过苦呢,我们一家人都爱护着,原本想着嫁在村里,日日都能见,哪知如今要嫁与河伯,还不知此生能不能再见了,能不伤心吗?”
唢呐师傅挠了挠头,小声道:“可那是河伯啊,嫁河伯,总比嫁给哪个庄稼汉好,你们还是把眼泪收了吧,免得被河伯瞧见了,一桩喜事闹得不愉快。”
这时轿子里的刘家小妹也出声哄劝道:“阿爹哥哥莫哭了,河伯为村里做了许多事,长得也英俊,这样的姑爷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女儿愿意呢。”
刘家男丁抹了一把泪,心中都是忐忑,河伯虽然善良英俊,但到底不是凡人,他们可不像刘家小妹只看一张俊脸。
并且刘家男丁四处打听了,似乎是到了时间了,河伯最近可是又娶了好几房妻,他们家小妹憨傻,万一不讨河伯喜爱,岂不是夜夜独守空房,十几岁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就这样将一辈子给耗尽了。
想到这里,刘家男丁们又开始哗啦啦地掉眼泪,只是不敢再哭出声,叫轿子里的小妹听见。
可即便知道这桩亲事大大的不妥,他们嘴上也不敢说不嫁了。
如今马上要秋收了,田里的稻谷一颗颗垂着头,谷粒瞧着就颗粒饱满。
原本应当大丰收、皆大欢喜的日子,却不知为何,也没有下大雨,这几日,河里的水忽然暴涨。
村民们一日跑来河边瞧几次,生怕水再大,就要淹了庄稼。
就在这种时候,河伯现身,说要娶妻,村里适龄的女孩只有刘家小妹,他们敢拒绝吗?
村长来了家中两趟,周围原本相处地极好的邻居也变了脸色,话里话外,河伯庇护村中不知多少年了,如今不过是想娶妻,这刘小妹非嫁不可。
双拳难敌四手,刘家老父亲含泪点了头。
万幸刘小妹性子豁达,虽然家人们关上门,在炕上闷头哭得要死去,她还能乐呵呵地说河伯长相英俊,是个好姑爷。
“河伯可不是人,家中娶了许多妻子,你是个憨性子,讨不来姑爷喜欢,就要被冷落在一旁了。”刘小妹的娘晚上与她睡一张床,搂着她哭道。
“无事,只要河伯还能给我一口吃的就行了。”刘小妹满不在乎,反过来还安慰她娘,“我嫁在村里也不好,那不得日日回娘家吃喝,叫嫂子们生气。”
她娘狠狠锤了她两下,痛道:“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莫说吃家里一点粮食,就是吃娘的肉,娘也乐意,谁也不能说你。”
坐在轿子中,盖着红盖头,豁达憨傻的刘小妹,想到那日娘落在自己脸上那滚烫的泪,到底还是红了眼。
心中各自有想法,都一般难受的刘家人冲着唢呐师傅挥了挥手,唢呐师傅哎了一声,那百鸟朝凤将将起了一个头,忽然见到小路上出现了两个女子。
为首的穿着玄色的衣裳,一张圆脸,梳着又圆又紧的发髻,脸上表情要吃人似得可怕,后头那位瞧着倒是娇俏可人,可她叉着腰往那一站,显然也不是好相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