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宣道:“今日正月初一,丰乐楼关门了,雀金楼今日亦不开张,还是去我家吃吧,劳烦我阿娘张罗几个下酒小菜,你知道的,我阿娘做饭天下第一。”
“不敢麻烦谢伯母,便是几道寻常小菜亦可。”迟意笑?道。
“远山,你去裴家看看裴翎在干什么?没事儿叫他一起过来喝酒!”谢宣吩咐道。
“是,主子。”伏远山领命而去。
街上?人?很少,谢宣、迟意两个少年打马匆匆朝宁国府的方向而去。
一直闷头坐在角落里的人缓缓抬起头来,他的眼眸里?映衬着红裳锦裘轻鞭快马的少年正渐渐远去,与他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人?不会知道,其实他并不是乞丐。只是等着大朝会上?有刑部或者大理寺的高官路过。
风雪簌簌,染白发尾,一个在街头左右张望的妇人看到角落里蜷缩着的人?,忙三步并作两步的急走?过来,她俯身上前去拉那人道:“柱子,跟娘回?去!这天寒地冻的,岂不是要将人?冻僵了。”
“娘,我想快些见到刑部或者大理寺的人?,为爹爹申冤,为熙州枉死的五万军民申冤,若不是谢、穆两家争功的话,原本这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我爹不能白死了,那两家人?害惨了熙州百姓却依旧高官厚禄,凭什么?”少年的双唇被寒风吹得皲裂,稍微一扯动便溢出暗红的血丝来。
“儿啊,听娘一句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事儿咱们需要从?长计议,万不可冒失行事。”李二媳妇苦口婆心的劝道,“回?去吧,娘煮了你最?爱吃的三鲜馅水饺,你好歹用上?两口,等你的手暖过来了,替娘写封信。”
“娘!”李从?庚不赞同的提高声调,“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去找阿宣他们,那是我们最?后一条路了。”
“好好好,娘不去求阿宣娘,只是熙州丰乐楼被毁于战火的事儿,过了年总得告诉她吧。如?今熙州的难民被穆氏和临安谢氏两家联手堵在齐州地界过不来,我们好不容易侥幸逃脱了,自?然应该谨慎行事,莫要逞一时之快。”李二媳妇搀起地上?的儿子,一手拢过亡夫的骨灰盒,母子俩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朝平民居住的深巷中走?去。
少年的心总是炽热的,怀着一腔孤勇以为能够改天换地,以为公道自?在人?心,殊不知属于他的牢笼还未曾张开,里?面深藏的獠牙还在潜伏着。
短短数月之间,西六州的熙、河、岷三州尽失,谢徽节制整个西北军,听闻熙州之乱后,率齐州之师出关拒止,这才勉力?保下西六州靠东的洮、叠、灵三州,并下令依山川之险,扎寨防御,安抚逃难过来的百姓,西北颓势这才慢慢得以扭转。
初春时节,大齐西北还带着凛冬的寒意。
“谢帅,熙州来的军民还是躁动难安,不服从?安排,动不动就要聚集纠结到一处。”谢徽的副将进来禀告道。
谢徽沉思?一瞬,说道:“将楚家那个女娃娃带来见我。”
“是!”副将领命转身出去。
末几,一个形容消瘦的妙龄女郎被人?领进谢徽的帅帐,她手中持着一柄磨了一半的刀,水不停的在刀尖儿上?滴落。
谢徽合上?战报,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打量半晌后方才开口说道:“我出征之前,家里?的孙儿千叮咛万嘱咐我,若是看到姓楚的小姑娘要尽力?照顾,不过,我觉得你不需要照顾。”
“是的,我不需要,我现在只想要复仇,带着熙州军杀回?熙州去,夺回?属于我们的城池。”楚怀秀冷俏的立于帐中,像傲雪凌霜的寒梅尽情绽放在枝头。
谢徽颔了颔首,对于她的说辞不置可否,他继续问道:“你以为熙州之失是一州一城之失吗?”
“不,是三个州。”楚怀秀继续反驳道,“不仅仅是三个州的土地,还有?许多百姓将命留在了那里?,包括我父亲的命。”
“仅仅如?此吗?”谢徽继续问道。
楚怀秀愕然,她攥紧了手中的刀柄,怆然笑?道:“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谢徽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很好,比大多数同龄人?都要勇敢坚韧,只是太年轻了。”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请谢帅明示。”楚怀秀问道。
“你父亲将你教养的很好,饶是遭此大难依旧心存家国。”谢徽褒扬道,“只是你父亲久不居庙堂,不知人?心险恶。姑娘,比起攻城夺地,你应该学会的是怎么守城?怎样?不落得你父亲那般下场,熙州之失并不仅仅失在一城一池,快快回?家去吧,你的祖父还在汴京等着你,你也不愿自?己?父亲身后落得枉负皇恩的骂名吧。”
谢徽一语惊醒梦中人?,楚怀秀瞬间冷汗涔涔,父亲已经战死,不能任由穆家和临安谢氏将失地的罪过都强加到父亲身上?,为他们自?己?争功生乱开脱,她沉默良久方抱拳道:“多谢谢帅指点,末将明白了。”
谢徽又道:“穆、谢两家的人?我会想办法?拖住,你需要快点扶棺回?京,比那两家的速度都要快。”
“熙州的部众我会想办法?安抚住的。”楚怀秀承诺道。
谢徽摇了摇头道:“你走?了他们自?会消停,特意安抚反而让人?生疑。”
楚怀秀点了点头,良久,她还是忍不住问出口道:“楚谢两家并无太深的交情,您为什么会帮我?”
谢徽笑?了,说道:“如?今的局势越快平稳下来对大齐越有?利,此其一。不过最?重要的是谢宣是我唯一的孙子,他嘱咐我的话,我得听啊,不然回?去要被他念欺负小辈了。”
楚怀秀呼吸一滞,似是听不得这话,她抱拳行了个军礼,转身离了帅帐。
当夜天黑风高,楚怀秀领着寡母幼弟,率领亲兵悄悄踏上?回?汴京的路?*?。
一直到三月初,仍没有?熙州的举子去礼部投贴应春试。
熙州地处大齐西陲,自?然不比江南繁埠,两京重地得人?瞩目,大家叫得上?号来的名士甚少有?来自?熙州的举子,所以此次熙州举子集体缺席春试并未引起过多的关注。
除了谢宣,他问了几次没有?结果后,心中隐隐预感到了什么,往后亦不再问了,只在家中专心备考,偶尔去颜府请教师父文章之事。
谢徽一直统兵在外?,谢壑一直在燕京和兀目人?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