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吵吵闹闹的似乎来了很?多人,谢宣刚想趴墙头去看,被他娘一把薅下,一块新蒸出来的绿豆糕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谢宣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了。
片刻后,谢壑又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手里捧着一碗滚烫的姜汤坐在?桌上慢慢喝了起?来。
蔺冕今天被打击的不轻,虽然裴逸安开解了他半晌,依旧有些闷闷不乐,他见谢壑坐在?一旁喝姜汤,不禁开口问?道:“临渊,难道新法真的没有一点儿可取之处吗?”
谢壑知他钻了牛角尖,将手中的姜汤安稳放在?桌案上才?道:“世上不是非黑即白的,新法亦有不少可取之处,我从江南一路到熙州,见过许多因新法受益的百姓,凡事不可一概而论。”
“可……哎!”蔺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刚刚你不在?,我和逸安探讨了许久,觉得根治此等?弊端还?是得先从吏治抓起?,临渊觉得呢?永宁县令只知投机取巧,一边钻新政的空子横征暴敛,一边又去舔谢京,觉得自己?能搭上临安谢氏的东风,殊不知谢京只是垂涎他妹子的美貌,这才?多看他两眼罢了。”
裴逸安手肘碰了碰蔺冕,示意他收敛些,一来谢壑到底出身?临安谢氏,在?此时提临安谢氏有点不合时宜,二来谢宣正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这些花边消息确实有些少儿不宜。
蔺冕这才?反应过来,他手指碰了碰鼻子,伸手揉了揉谢宣的冲天鬏道:“小孩子什么都没听到。”
谢宣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道:“蔺叔叔,你这是掩耳盗铃。”
蔺冕乐?*?道:“你这小家?伙还?知道掩耳盗铃的故事?”
谢宣骄傲道:“我谢宣三?千睡前故事可不是白听的。”他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挺胸抬头满意的离开了桌子,又去灶台看他阿娘新做了什么好吃的饭菜。
饭桌上重?归旧题,谢壑垂眸沉思片刻道:“事有轻重?缓急,新政已经铺陈开来,现在?才?抓吏治有些不赶趟。”
裴逸安凝眉道:“临渊的意思是?”
“吏治需得抓,只是这是道慢活,想要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便有些痴人说梦了,以求大齐上下所?有官员都恪守君子之道亦不现实,与君子讲道,与小人言利才?是正解。每州每县的潜力都是有上限的,从古至今一直有上中下三?等?之分,又南北风物?不同,青苗之法还?需细分,从法令上给不同等?级的州县估算个额度出来,不许超过规定的限度,治一治官员的攀比之风,亦可寻出一两个典型来以儆效尤,以肃新政。”谢壑徐徐说道。
蔺冕眼睛顿时亮了,他终于露出个笑模样道:“临渊若过不了县试也?无妨,我现在?就想将你捆了打包送回京师,我爹指定喜欢你。”
谢壑笑骂一句:“少咒我!”
裴逸安亦在?一旁附和道:“科举才?是正途,你还?怕他到不了蔺相公跟前效力?到时候恐怕你这个亲儿子都得往后靠一靠了。”
蔺冕故意叹道:“好啊,连你都来打趣我,先时我父兄还?说裴逸安是个老实人,让我多和你亲近亲近,他们只是怕不知你的真面目,知道了也?是要大吃一惊的。”
几人说笑一番,席间的气氛渐渐和缓下来,裴蔺二人得知谢壑刚才?出门的原因,纷纷摇头感慨道:“还?得是你谢临渊。”
惠娘将刚刚蒸好的点心一道道上了来,共有四道糕点,杏仁酪、豌豆黄、玫瑰鲜花饼和绿豆糕。
裴逸安夹了一块玫瑰鲜花饼咬了一口道:“香酥可口,竟比那日在?米家?吃的还?要美味几分,弟妹这手艺着实了不得。”
谢壑道:“这是新烤制出来的,自然更好吃些。”
蔺冕看着碧莹莹的绿豆糕,伸筷子夹了一只放嘴里慢慢嚼了起?来,不由?瞪大眼睛道:“入口即化,竟然还?添了薄荷,清爽又香甜,豆沙滑腻,好吃!真好吃!我祖母指定爱吃,临渊,问?问?嫂夫人这个可以放几天?”
“哎?喂喂喂,蔺成冠,不是吧?不是吧?你不会想连吃再拿吧,还?真是不客气!”裴逸安摇头晃脑的调笑道。
蔺冕脸色微红,强行辩解道:“绿豆糕清爽开胃,祖母吃了开心,我也?开心,我这是孝顺!孝顺你懂不懂?!”
“懂懂懂!绝不是你蔺成冠嘴馋了!”裴逸安不惜火上浇油道。
谢壑失笑道:“应是可以放几日的,只是风味不如刚刚做出来的好。”
正巧惠娘将热菜端上来,她笑道:“回头郎君将方子写下来给蔺老夫人送去也?可,现做鲜吃岂不便宜?”
糕点方子都是高门大户的不传之秘,为着自己?的口腹之欲讨要别人的方子便有些不合君子之道了,蔺冕摇了摇头说道:“不必如此麻烦,嫂夫人将今日吃剩的糕点包些给我即可。”
惠娘哪里真给他剩点心吃,见他爱吃绿豆糕,又去灶房蒸了两屉,等?回头他走的时候给他带上。
几人边吃边谈,裴蔺二人离开的时候,天都快擦黑了。
蔺冕抱着两大包热点心,终于明白裴逸安那句“他可不是孔颜乐处”是什么意思了,谢临渊原来吃的这么好?!!震惊了!震惊了!!
他微微纳罕,按说谢宣之母也?是从临安侯府出来的,他去谢靡家?吃过席,可从未在?谢靡家?吃过如今日这般可口的饭菜,真是怪哉怪哉,也?许临安与汴京的临安侯府不一样呢。
当晚,蔺冕执笔给家?中写信,写他在?熙州军中的所?见所?闻,写他看到的新政弊端,写他新结识的好友,然后将两包绿豆糕和信一起?交给仆人,快马加鞭送回汴京蔺府。
蔺祈刚刚下朝,带着庙堂上积攒的满身?疲倦回到府中就收到了小儿子的来信,他在?书?房中展信一读,眸色渐渐深了下去,他背手临窗沉思,细雨打在?青翠的蕉叶上,疑似民间疾苦声。
他深知新法一旦走形,将会变成无数明枪暗箭把他射钉在?青史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只是一人一家?一姓的荣辱又何足挂齿,大齐繁华热闹的背后,是一片无序的萧条。
先帝驾崩后,国库空虚,甚至连发送先帝的丧葬钱都已捉襟见肘了,不变法不成了。
蔺祈深深吁了一口气,指尖无声无息的划过谢壑的名字,听幼子说,这是个十?分有意思的人,想着自己?刚刚将谢靡贬出汴京,他苦笑道:“但愿其子不似其父。”
他看着信纸上的言语,又点了点头道:“不愧是江南陆氏教出来的学生,确实言之有物?。”若有朝一日他能考到京里来,倒可以不拘一格,重?点关注一番。
他拎着那两包绿豆糕往后堂去,年逾古稀的老母正精神矍铄的侍弄着花草,见他进来了,便放下了手中的小铲,用干净的湿巾净了手。
蔺祈道:“阿娘,这是成冠派人送来的绿豆糕,您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