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长叹一口气?道?:“这也是。”她捏了捏自?己手中的告令作难道?,“婆子我还真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婶子但讲无妨。”惠娘说道?。
薛氏摊开?手中的告令,小心的说道?:“你家郎君是识字的,能不能教?你叔写几个字?屯官下了命令,熙州的军户家里?得出一个人去参加科举,我们哪是那块料,连个大名都写着困难,哎,这不是闹呢?!只是军令下来了,不去恐有?惩罚,要是家里?有?小辈就好了,也不必老头子那么大岁数去作这个难,小辈们年纪轻读书认字总是比我们这老榆木疙瘩强。”
跟在谢壑身?边这么久,惠娘多少是识字的,告令她看得懂,一时有?些震惊,不是说大齐文臣武将泾渭分明吗?而且文臣自?诩才高八斗,一直以为都是压着武将一头的,武将也不爱舞文弄墨那一套,这告令出的着实奇怪。
哎,这世上就是有?这种事儿?,想参加科举的苦无门?路,不想参加科举的被硬赶着去,上哪儿?说理去。
惠娘内心五味陈杂,她一时半刻没?敢替谢壑揽下这活儿?,只道?是:“既然如?此,我回去问问郎君。”说着她站起身?来。
薛氏笑着把?人送了出去,回来时见自?家老头子在后院砍柴,他虽然腿脚不便,但做活儿?很麻利,一堆柴三下五除二?就劈完了。
老两口前后脚进了屋,谢老汉拿干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声问道?:“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薛氏一合掌笑道?:“我给你请了个先生来,茶余饭后歇着不做农活时,可?以顺道?学几个字,岂不妙哉?!”
谢老汉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惠娘回去跟谢壑一商量,谢壑当即便应了,这对他来讲,不算难事。
薛氏得了准信儿?,心里?更加高兴。谢老汉不干活的时候,谢壑就教?他来认字,笔墨纸砚舍不得买,就在院里?沙土地上写,虽然于练好字无益,可?到底省钱又方便,能写了便好。
之?前帮谢家砌屋的军户们,隔三差五会来长留村看看谢老汉夫妇,来来回回见着好几次谢壑在教?谢老汉认字,他们当着谢壑时,十分拘谨,一本正经。
等谢壑一旦回了家,这帮人立马活跃起来,甚至有?人凑到薛氏身?旁道?:“咱家姓谢,他家姓谢,我看我叔认字实在费劲,不如?你们两家并了宗,参加科考的人都是现成的了。”
“混说什么呢?”薛氏轻轻拍了一下那人的后脑勺笑骂道?,“纯属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看看人家是庄户出身?吗?也配这么想?!”
“不拘他什么出身?,总是一条路子嘛。”那人本也是玩笑,如?今倒真正正经经讨论起这事儿?来了。
“你这话可?就吃凉不管酸了,长留村小,可?屯田的就这二?十亩地,其余都是山头,不归咱军中管,两家合并一家,租子也得翻着番的送往军中,地却还是那么多,你让一家人喝西北风去吗?”又有?人反驳道?。
“害,倒也是。”于是几个军汉便不纠结这事儿?,倒是薛氏暗中朝隔壁望了好几眼,显然是起了心思。
第027章第27章
薛氏起了心思,于是待谢壑一家子就更?殷勤了,她想的长远,依谢壑之才只要考取功名,他们一家可?就从此免租免役了,二十亩地?只供自家花用?,足矣。
只是自己也知这事儿有点悬,谁会平白?无故的跟人并宗,又不是穷的过不下去了,哎,她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时机啊。
有日闲聊的时候,薛氏旁敲侧击的问惠娘道:“宣哥儿的父亲是不是也要科考?每日空闲时间?来这里会不会耽搁了他自己的学业?”
惠娘笑容一顿,只回道:“无妨,夫君心中自有成算。”
几日后,她去县城里给茶楼送点心,意?外遇到从县学出来的谢京,谢京认得她,特意?令贴身?仆人将她引至偏僻角落,而后他现身?警告道:“别让谢壑白?费力气?了,只要我在?西陲六州做一天的学政,谢壑将永无出头之日,即便我离了任,他也别想科场有名,莫说区区一个秀才功名,他连童试都报不上名的。”
惠娘气?得狠了,她忍无可?忍怒道:“你?们欺人太甚,就不怕遭天谴吗?”
“遭天谴?官家之下我临安谢氏便是天。”谢京冷笑道。
他这句话太过狂妄,惠娘咬牙切齿道:“是吗?那就走着瞧,到底是大齐乾坤清朗还?是你?临安谢氏只手遮天?!”
谢京掸了掸官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趾高气?昂的走了,谢壑如今的境地?他十分满意?,失去临安谢氏嫡子身?份,失去家世显赫的未婚妻,如今蜗居在?大齐西北边陲之地?,穷困潦倒,终日与身?份微贱的烧火丫头为伴,功名无望,投靠无门,看着就令人解气?,谢京此刻心情舒畅极了。
惠娘紧紧攥着竹筐的背带,直到这一刻她才深切的感受到郎君的悲凉,本应是至亲之人却死命压制着他,令他永无翻身?之日,而那些才干不如他的人,却凭借着家族势力跻身?庙堂。
她慢慢走着,眼圈却渐渐红了。
豆大的泪珠儿一串一串的滑落脸庞,甚至回到家里时也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还?在?哭。
谢宣懵了。
本来前两日阿娘打了他,他记仇不跟她睡,日日黏在?父亲的房间?里,可?也只生了两天气?,等她过后与他和好,他一定会答应的,他们还?像以前那样是天下第一最最好。
“阿娘……”谢宣站在?惠娘面前,忐忑的问道,“阿娘怎么哭了?”
惠娘揉了揉儿子的冲天鬏,从竹筐里掏出一块肉饼来递给他道:“去跟柱子玩吧,阿娘没事儿。”
谢宣觑了一眼手中的肉饼,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酸涩,他抹了一把?眼睛,攥着肉饼去后院书房寻他爹去了。
贪嘴的小家伙也顾不得吃肉饼,拽着他爹的袖子使劲往前院拉,着急的很。
谢壑推开前院房门时,惠娘还?坐在?炕上淌眼泪呢,见谢壑进来,她猛然吃了一惊,连忙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
谢壑拍了拍儿子的小脑袋说道:“去玩吧,一切有爹爹呢。”
谢宣应了,小小的孩子心事重重的蹲在?屋外的窗户下,假装在?看蟋蟀打架,其实一双小耳朵一直仔细竖着偷听屋里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