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仔细看了看道:“白纸黑字红章,官府也是认的,对吗?”
官差又点了点头倨傲道:“自然。”
“我?一个妇道人家,生来谨慎,当时?郎君害着?病,家中拮据,并?无甚家产给人担保,只因着?朝廷法令如此,不得已而为之,量入为出,我?估算了一下李大嫂家需要借的青苗钱,限定了自家作保的数额,不超过三百钱,这?是我?能拿出来的极限,官章在此,也是承认了的。”惠娘缓缓说道。
她是有理,可若无底气在,道理便不在她这?边,而是官差怎么说怎么是,即便李大还不上青苗钱,依理讲她只出三百钱即可,可官差允你如此吗?!允了你就会坏账,影响县太?爷的仕途。
但是这?群官府的人从来也不想?想?,若不是他们在百姓借青苗钱的时?候,诱惑引导百姓能多贷就多贷,手松的不行?,甚至根本?没有底线,百姓又何至于因为青苗钱便害得家破人亡。
当初李大媳妇来磨惠娘的时?候,李二媳妇隐晦的提醒了几句,惠娘心思是何等的玲珑,当即多了一个心眼,不过那时?办理此事的官差们也并?未当一回事儿,随意盖戳存档,如今却成了最有力的物证。
官差刚欲反驳,便看到?不远处的裴逸安在抱臂看着?这?边,是了,这?谢家是有来头的,不可任由人轻易拿捏。
别看官差们平时?对普通老百姓吆五喝六,作威作福,可裴逸安不仅有功名还有官身,而且家世显赫,随便哪一点都?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
裴逸安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他们疯了去惹这?样的人?!
官差们犹如吞了苍蝇一般,若赶在平时?,他们自是有数不清的办法赖掉这?张凭据的,作保之家该怎么抄就怎么抄,可今日不行?,强行?抄谢家会踢到?铁板,今日就暂且放过谢家,至于来日,便让上面自己去撕扯,不关他们这?些小差的事儿。
惠娘趁机掏出三百钱来交给官差,将谢家从永宁县民户青苗钱账簿里彻底摘出来。
有裴逸安和?蔺冕关照着?,谢家没被抄,三百钱一缴,谢家也跟李大的青苗钱作保一事再无关系。
惠娘皱了皱眉头,她抬眸对谢壑说道:“郎君,酒席准备的差不多了,快请贵客入席吧。”说着?,她没有什么看热闹的心思,转身走?出了李家。
谢壑引着?蔺冕转身就走?,路过裴逸安的时?候,将谢宣抱在自己怀里,顺手揉了揉他的冲天鬏。
谢家的人体?面退场之后?,李老太?瘪了瘪嘴道:“老二啊,你倒想?想?办法啊,总不能让你哥家真被抄了去吧,你那院里的牛……”
李二苦笑道:“娘惦记晚了,不光是大哥家,我?家也保不住。”
“你那牛怎么也能换六贯钱吧……”李老太?不死心的合计道。
“那牛如今未必就是我?的,已被大嫂磨着?抵给了官府换了今秋的青苗钱。”李二坦白道。
李二媳妇瞬间觉得五雷轰顶,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李二道:“你说什么?”
“作保抵给官府了。”李二破罐子破摔,垂头丧气道。
李老太?一拍大腿抱怨道:“老二糊涂啊,你大哥一家花钱没溜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能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
李二闷头蹲在墙根底下,手上都?是被藤条磨出的老茧和?血泡,他娘现在开始抱怨了,若他真的不给大哥家作保,他娘头一个便饶不了他,指不定怎么哭闹数落,他也是图个安静,可谁曾想?他大哥敢这?么干?!贷了将近二十两的银子,将六座山头的地块全部说成是良田,这?下好了,都?毁了。
李二媳妇闻言照着?李二便撕扯了过去,曲起手指来一通乱抓,李二的脖颈脸颊瞬间被尖利的指甲划破,李二理亏,由着?他媳妇打,并?不还手。
李二媳妇都?要气死了,一口气上不来委在地上道:“那牛是我?给柱子留着?上学用的,你凭什么随意处置了?李大是你哥不假,柱子可是你的亲儿呐,你凭什么随意动我?的嫁妆,走?,跟我?去见官,我?要跟你和?离,你赔我?的牛!”
李老太?也跟在一旁数落道:“老二你也忒不会过日子了,你让你大哥怎么办?”
李二媳妇被气的直喘粗气,一声高一声低的,眼泪鼻泣糊了一脸,凄惨又狼狈,她冲婆母咧了咧嘴角道:“婆母这?话说的,早就分家各过各的了,怎么我?家还得养着?大伯家一辈子啊?没这?道理。”
“你个做媳妇的,这?里哪有你说话的?”李老太?脸色一沉,白眼一翻,“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还能抱怨我??可见不孝。”
李二媳妇损财损物,到?头来还落得个不孝的名声,眼皮一翻瞬间气晕过去。
这?时?里正来了,架着?牛车来的,官差核准了李大家那几个山头可以值十两银子,还差十两银子的空缺,李二家的地和?牛被官府收走?了,陈家的地和?牛车被收走?了。
长留村的村民最早去年在这?里安家落户的,地刚分着?还没捂热乎呢,便被官府收了去,怎能不让人焦急。
李二媳妇醒来之后?听说牛和?地被官府收走?了,怒极攻心,呕了一口老血上来,人却虚弱了下去。
柱子知道家里出事了,也不缠着?谢宣了,只一个劲儿的跟在家里大人身后?进进出出,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二受了一顿窝囊气,心里又恼又怒,见柱子跟脚跟的急,他烦不胜烦抬腿踹了两脚道:“没个眼力见儿,滚一边去。”
李老太?拽过小孙子来教训道:“都?是因为你,你娘才会想?不开急病了,你真真是我?们家的讨债鬼,怎么不去死?!”
柱子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又受了一顿骂,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心里莫名的屈得慌,心想?是不是这?个家没有自己了,阿娘就会好起来了。
隔壁谢家很热闹在开席,与他的委屈格格不入,他没有去找谢宣玩,而是一个人来到?河沟子旁,他脱鞋拿脚拭了拭河沟子里的水,凉凉的,他一咬牙往河里趟了去。
突然脚下一滑,水瞬间没过他的头顶,咕噜噜,咕噜噜……
不知谁大喊了一句:“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