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伊斯意外地听见了无比熟悉的声音。
【——原来,您真的没有失忆?】
拉斐尔的光脑画面里,对面的墨镜从高挺鼻梁上滑落一点,露出那张熟悉的脸,那双清丽无辜的眼睛微眨。
【抱歉呀。我刚想起来,我确实不认识你,你哪位?】
【所以呢?好像没有规定说,你们自顾自献上忠诚,我就必须待在你们安排的位置乖乖听你们的道理吧?】
【我本来就是个很无情的性格呢……】
“萨尔。”
熟悉的腔调与现实重合在一起,他的殿下即使沦至任人宰割的地步,垂下纤长蝶翼般的睫羽时,也宛如俯视臣民,“——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萨尔伊斯垂在身侧的手指发颤,轻微而孱弱的,蛛网上垂死挣扎的猎物一样。
人在越想要保持镇静时,身体越容易不受控制。双拳想要攥紧却酸软无力,就像被注射了镇静剂不能动弹的那个人是他。
他没有办法反驳这句话。
有关失忆的许多细节他没有询问过对方。包括为什么称呼他“哥哥”,为什么忘记一切还记得他,为什么有时像是连基本常识都忘了,有时又对屋里一切物品的使用谙熟于心。
“殿下,”仿佛触动大脑最后的保护机制,萨尔伊斯忽然冷静下来,脑海无比清明,思维无比清晰,“到了现在,您应该已经失去了伪装的必要。可看上去,您似乎并不惧怕我,也并不憎恨我。”
“我应该怕你,应该恨你?”
言息用眼睛淡淡微笑。
军靴踩过木地板发出一嗒一嗒声响,萨尔伊斯在床边停住,居高临下。
“在当下的情境面对一个可能失去理智且武力体力在你之上的雌虫,惧怕是人之常情。脱离当下的情境,您失去的一切由我亲手造成,憎恨也是人之常情。”
他眼眸无机质投注在言息脸上,没有错过一丝一毫的表情,脆弱发抖的手指掩饰在白手套之下。
“那么很遗憾,”言息用颇为惋惜的口吻说,“我本来就不是正常人。”
“您到底想要得到什么?”萨尔伊斯似乎不为所动。
“我想要得到萨尔的一切。”言息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仅仅如此?”萨尔伊斯情绪过分冷静,仿佛置身事外。
“话不能说得太轻松了。”言息轻轻叹气,有着天大的苦恼一样,“萨尔的一切都归你自己支配吗?不是吧?我想要你相信我,可是萨尔不会仅仅看到我——看到外物的萨尔就难以相信我了。”
他冷锐指出,“如果不是失忆,你会交付给我哪怕一丁点信任吗?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萨尔都自顾自认定,这一点简直让我伤心透了。”
萨尔伊斯安静听着,跟随他的话思考,铺天盖地的情绪与爱意暂时抽离到水面之上。
——他们已经到了不得不全凭理智、冷静解决这件事的地步。
如果他们还想把这段关系维持下去。
“我的一切?我把一切都交给殿下,我只是我。”萨尔伊斯理性设想这种情况。
“那只是自己的萨尔,能相信我吗?”言息眼睫扇动了几下,声音循循善诱。
“我会相信殿下。”萨尔伊斯没有迟疑,眼睛定在言息脸上,眸底深幽处沉淀着“我只是我”时才有的脆弱,“殿下是喜欢我的对吗?”
“我爱你。”言息毫不犹豫,“是你教会了我什么是爱。如果你给予我的情感是‘爱’,那么我回馈给你的情感也应该称作‘爱’。”
这种假想,带给萨尔伊斯从未有过的、无比美好的想象。
“如果殿下移情别恋——不,也许殿下对我的感情没有变化,却同时对其他人抱有了好感,我不能阻止这种事的发生。因为‘我只是我’。”
最梦幻的时刻像坠入海的深处,无数患得患失的想法伴随幸福,宛如气泡咕噜噜冒出升腾。
“我为什么会对其他人动心?”言息眉眼浮现不解,“哥哥给我的爱不具有排他性吗?意思是哥哥会对除我以外的人动心?”
“……不会。”
“嗯,”言息满意地笑,眼睛弯起,嘴角上扬,“那我也不会。”
萨尔伊斯单膝跪上床沿,眼帘低垂,神情陷入不明的阴翳之中,“……哥哥是谁?”他几近轻声问,害怕惊动什么似的。
“唔?”似乎才想到这个问题,言息向俯身过来的他伸出手臂,药效已经慢慢过了,“哥哥就是哥哥啊——一个具有情趣的昵称而已,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萨尔难道不是比我大……唔,14岁来着?萨尔喜欢什么我就叫什么,叔叔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