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北府军被鲜卑军压着不住往后撤,北岸重镇杨州一度告急,身在江南的士族门阀都知道,阻拦鲜卑联军继续南下的除了杨州便只剩下长江天堑,但这道天堑并不能阻拦多久,当初他们为避战乱仓皇南渡的印象重又在脑海浮现,若再失去江南,那天下还有何立身之地。
前事战事失利让主战派在朝内失去了声音,而北方联军的步步紧逼致使反战派的游说占了上风,连一向戒急用忍的桓烃都觉得朝内风向不对,此时倒是谢衡表现淡定。
“再等等。”
“定之,你是不是有了计较。”
谢衡摇头,“不是我。”
“是谁?”
谢衡长长叹一口气,“……晋国人。”
两日后大棘城传来噩耗,晋国驻鲜卑的使臣因置疑慕容恪故意挑起战争致晋国鲜卑人民于水火之中,被鲜卑大臣当街砍死。
晋使选择以身伺虎只手擎天,他在用自己的生命唤醒国人打消对国内投降派的幻想。谢衡悲愤之下写了一篇追悼文,肯定晋使舍小我而利大道主张的同时告诉世人,伏低做小难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晋人不能将自己及国家的命运寄托在敌人的仁慈上。
谢衡作为金陵三杰,又曾任学宫祭酒,在文坛有着很高的威望。他的追悼文在学生中间炸开了锅。学生们因晋使的死而群激激愤,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而晋使却被鲜卑人当街砍杀,士可忍孰不可忍,学生们罢课上书,表示反战不啻投降,国家危难关头应先消灭掉国内的投降派。
敌情在前舆情汹汹,晋帝再次召集群臣庭议,谢衡力战群儒坚持主战,并再度提议谢戡为上将军人选。晋使在大棘城当街被当街杀死的事实让主战派的力量再次压倒了反战派。晋帝难得有主见一回,准了谢衡的提议。
上将军已然确定,但打战的钱粮仍有缺口,此时不分主战派和反战派,士族门阀仍旧扯皮不肯交出手中利益,有人认为退了一步同意陈郡谢氏之人出任上将军,那谢衡是不是也应也退一步取消或推迟新政。
谢衡不为所动,两边矛盾尖锐,桓烃劝谢戡,“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谢衡却表示,“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缓不得。”强力推行新政。
终于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傍晚导火索被点燃,下朝的谢衡被人当街行刺,亏了谢母因流言不放心儿子,请了吴痕贴身照顾,这才没让凶手刺杀成功,但打斗中也把赶车的老仆吓个半死。
吴痕按谢衡的意思将凶手送去了京兆府,谁知审问后对外宣称刺客乃山里的土匪,不过劫财而已,不存在幕后黑手。这个结果不说晋帝、桓烃,就连街上的贩夫走卒都不相信,但谢衡竟然认了。
反对者们认为谢衡的新政必像以前的历次改革一样,雷声大雨点小终不了了之。又看到谢衡躲在府内终日闭门不出,反讽声嘲笑声响彻金陵内外。
就在大家以为谢衡迫于压力偃旗息鼓之际,吴郡朱氏的府邸却遭到一伙蒙面人的劫掠,朱氏任职工部尚书期间的账册被这批人从书房翻出,翌日被誊抄的账册被飘洒在街市之中,上面清楚写明何人何时何地送贿受贿。
御前朱氏大呼冤枉,“陛下明察,臣乃被人勾陷,哪有土匪不取金银只要账册的道理!”
谢衡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反驳道:“朱大人此话差矣,你说土匪的想法非以寻常人可度量,前有土匪当街刺杀大臣只为财,现有吃饱饭的土匪劫掠朱府只为书册,没有什么奇怪。”
朱氏明知是谢衡设局却无话可说,但谢衡的反击并未停止,他先根据账册上的名单将朱氏手下一一抓捕归案,以最快的速度审结或流放或革职。被去掉左膀右臂的朱氏知道大势已去,托人向桓烃表态会支持朝廷新政,主动按田亩数上缴税赋。
吴郡朱氏不似衣冠南渡的北方士族乃本土门阀,根基深厚。朱氏服软致反对派终于裂开缝隙。
谢衡又用对付朱氏的方法对其余阻拦新政的门阀如法炮制,同时出台政策鼓励举报贪腐和差错,凡查证属实者得银五两,被查者轻则被收没财产重则流放岭南烟瘅之地。一时间千百封告密信如雪花般飞来,夸大其辞者有之,无中生有者有之,有无实例其实对谢衡来说不重要,只要有人告衙役就可登门抓人。一时金陵城内外闹得鸡飞狗跳,朝廷上下吵得沸反盈天。
最后的最后,面对悬在头顶的联军利剑,面对每日雪花般的告密信,面对神出鬼没的“土匪”,士族门阀们最终妥协,至此新政始得以推行。
桓慧儿心疼谢衡为国事殚精竭虑却招来骂名,从前人人都夸谢家大郎乃不世之才,如今人人称谢定之是个奸诈阴险的小人。
谢衡对外间评论一笑而过,“个人荣辱在国家利益面前不算什么,有人以性命只手擎天,我不过挨几句骂而已,我不介意,娘子也无需介意。”
当晋国朝廷的纷扰告一段落之际,北方联军因粮库被毁致联军的问题提前冒了出来。联军长途跋涉所费巨多,但因粮草相继被毁,一来无处补充,毕竟晋军撤出北岸时连人带粮全都撤走;二是买粮的额外花销对七部来说是很大负担。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止战士要吃粮食,战马也需粮草喂养,于是七部只能被摁着头皮将银钱交给秦部,由秦部统一从获得鲜卑许可的商贾那里购买粮食。
可是七部很快发现,他们购买的粮食里多掺杂了碎石粒,或多或少,有夸张的米与碎石比例达到三比七,根本不能食用。而看秦军营里的粮食不仅没有掺石甚至连陈年的谷子都少,全是新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