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师入肉时,并无血花溅起,阿娩惊惶欲扑的身形即被定格,房间开始震荡,巨大的裂痕从天花板上蜿蜒而下,整个视野里,所有景物缓缓分崩离析,化作碎片飞扬而去。他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只低头望着手中少师也渐渐化为齑粉,消散殆尽。
少师虽没,剑意犹在。他又催了把内力,胸口仍然毫无所感,手腕倒是一痛,接着他整个身体被一股巨力掀起,狠狠跌在了一方柔然所在。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闯入视野,他下意识想抬手,却发现双腕已被牢牢禁锢。
“可恶,居然破了我的无双镜,还想自戕?李莲花,你可真不让人省心!”
银发魔头怒道,捏住他的双腕压在头顶,另一只手按在他胸口,手背上的创口溢出幽蓝烟雾,迅速合拢。
时间回溯,一小时前。
笼罩着山间雅居的浓雾散了又聚,聚了又散。一行灰衣人立在山居入口处的台阶下,向露台方向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后,纷纷上马退走。
百晓见他们走得不见踪影,才现身而出:“奇了,这么重要的日子,教授居然不自己上来?”
银发魔头正专注检视自己的祭品,对他选择性失聪,百晓毫不在意,再次发问:“老魔头,你诓人说要两个时辰,究竟意欲何为啊?”他说着也走过去,弯腰看向躺在地板上的人。
祭品双眼半合,气息微弱,看上去像是醒着,却没有一丝活气。百晓伸手抓住他的腕,不动声色放出神识,片刻后艳羡道:“毫发无伤,能量俱全,只没了意识波动,这是爆熵了?教授还真有两下子,对你也真够体贴的。你还在等什么?这不是分分钟的事?”
“聒噪。”银发魔头冷道,弯腰抱起李莲花,转身进了内室。百晓望着入口处闪现的封印,翻了个白眼嗤道:“还不让看?洗澡视频都让我拍了,你以前可没那么见外。”
银发魔头抱着他的祭品轻轻置于榻上,看了看一颗钮扣都无了的衬衫,轻扣胸骨,歪头微笑:
“装,继续装。你以为骗得了教授那套傻不拉叽的系统,就能骗过本尊?再不起来说话……”他想了想,忽而起了玩心,“我就脱你衣裳。”
见榻上的人屹然不动,他竟当真探出手去,旋即被一道劲风直刺双目,他早有准备,挥袖挡开,同时侧身避过心口突如其来的强劲剑意。瓦解两路偷袭后,他视线追着那个鬼魅般的残影,神识一展,排山倒海的威压便冲他呼啸而去。
半空中的李莲花呼吸一滞,劲力全失,顿时跌在地板上动弹不得,于是他祭出平生最利的第三把剑,翘起嘴角刺道:
“阁下不愧非人,对于要变成自己身体的壳子,也能下得去手?我等凡人,实在佩服之至啊。”
“你亦不遑多让,没了法器还想赤手空拳杀我?简直异想天开!”
“这以小博大嘛,赢了皆大欢喜,输了也不丢人,何乐而不为呢?”
银发魔头眸中闪闪,欺身过来又是一掌抵在他心口,狠厉道;“李莲花,你在赌我不会杀你?”
李莲花沉下双眉,寸步不让:“非也,我只赌你不敢附身。你迟迟不动,无非元神太弱,吞不下我罢了。”
银发魔头眼中掠过一抹血色,手上施法,再次拽紧他心口,在他快到极限时,召出一面晶莹剔透的圆镜,悬于额前,见他终于垂下眼帘渐渐入梦,才松开手指,长长叹气。
“闹什么闹,早晚得脱,真会折腾,果然是个麻烦的孩子。”他合目喘息,凝神片刻才睁开眼来,再次抱着他在榻上放稳,为他褪下身上污迹斑斑的衬衫,仔细检查他身上每一处伤痕,片刻后取过早已备下的广袖深衣,温柔笑道:“更完衣就好好睡吧,在梦中彻底沉溺,你的身体就是我的了。”
他放下层层迭迭的帷幔,歪在一边,对着他的睡颜凝目片刻,似是等得不耐,轻手轻脚起身离开。
内室中只剩下沉睡中的李莲花,以及他头上那枚悬浮不定的圆镜。
少顷,角落里燃着的安神香歪出了几缕青烟,细小气流微微震动,一只金色蜂鸟在空中浮现。它钻进帷幔,慢慢接近圆镜,绕飞几圈,停在李莲花手边,轻啄他的手指,见他毫无反应,又跳去他胸口,振动羽翅,吐出一道金光照向他眉心,却仍唤不醒他。
蜂鸟不安地曲了曲细小的爪子,转动头颈再次望向那枚圆镜,像是下定决心般的,它展开一侧羽翅,哆嗦着低头啄下底部一根长羽,继而又是一根……直到啄下身上所有六根长羽,才停下动作。
它身子发颤,勉力用爪子抓起长羽,扑翅悬停于圆镜上方,正要施法,忽然颈上翎羽一抖,消失于半空,它原本悬停的位置,一道幽蓝墨气闪现,随即流星般追着向门外遁逃的蜂鸟而去。
银发魔头在榻边幽幽显形,手指一拢,拾起了散在榻上的金色长羽,于指尖细细摩挲。外间响起百晓的呼喝,他神色一凛,连忙跟着抢出门去。
“啊,这里有只妖!”只听百晓兴奋地大喊。
银发魔头穿过禁制来到外室,见那小妖已被他的墨气缠住,原形毕现,摔在地上动弹不得,百晓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细竹,正冲着小妖比比划划,兴奋道:“又是教授的探子!居然跑去了你的禁区?老魔头,我替你收拾他。”
“别急,”银发魔头轻抚衣袖,松了松缠在小妖颈部的墨气,道,“他不是探子。”
“何以见得?”百晓问。
小妖缓过一口气,剧烈咳嗽。他一动,百晓便举起细竹劈向那对金色羽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