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盛听罢,脸上一松,再也没了声息。
中年人令几个灰衣人上前,把两具尸体拖走,皱眉道:“真不愧是前四顾门门主,看着昔日最信任的属下死在眼前,熵值才跳了5个点。云杰,你的元神真是太稳了。”
李莲花这才抬起眼帘,像是刚刚看到他:“果然是你啊,郝主任,好久不见了。”
教授听他叫破,意外睁大了眼:
“你认出我了?”他低头打量了下自己,“我今日未穿白大褂,你应该不曾见过我,真的只凭声音就能认出我?”
李莲花唇角微勾,语调不温不火:“郝主任的声线特征鲜明,自醒来第一天起,我便听惯了,就算想忘也挺难的啊。”
李莲花见他不语,又道:“你如此忌惮我的元神,应该只是生怕蝰蛇之事重演,由此可见,你家这位魔神大人,也不似外界传闻中那么强大吧?”
教授看他片刻,脸上不辩喜怒,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慢慢走向建筑边缘。李莲花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一下就不动了。
楼下草坪上站着个男人,看上去有些无所事事,脸上挂着迷茫的笑容,正漫无目的地踱步。李莲花瞳孔放大,脸上终于褪去血色。
“郝建群,你好卑鄙!我早已是你砧板上的鱼肉,要杀要剐,任由你摆布,你为何还要……”他浑身颤抖,似要不顾一切冲过来,却被两个灰衣人死死拽住铁链,前进不了一步。
郝教授倚在女儿墙边,冷静地望着他,片刻后说道:“看来你这具身体的耐药性比我想象得高多了,立雷卡多本该还有三个小时的药效,现在看着倒像是立刻就要失效了。”他身边的灰衣人听罢纷纷举枪,如临大敌。郝教授只是含笑摆了摆手,他转过身,以惯常的病理宣讲口吻语重心长道:
“云杰啊,不瞒你说,阿显也是我的宝贝,我也不想走这一步。所以我特地,为你找来了昔日最了解你的老林,希望他对你做些什么,好让你爆熵。可他呢,拖拖拉拉,给我弄了出狗血反转不算,还把自己的命搭了进去。我也实在无计可施了,或许只有舍了你最在乎的人,才能毁了你。”
郝教授絮絮叨叨说完,抬了抬手。
劲风破空之声响起。李莲花眼睁睁看着草坪上的男人身躯微微一震,空白失神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慢慢伸出双手,捂住胸口,向前扑倒。直到此时李莲花才终于看清,他后心插着一枚羽箭,双手交握间,箭头血线已透胸而出。
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李莲花眼中所有光彩都黯淡下来,仿佛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他身子一抖,一口鲜红喷出老远,溅在教授白色的运动鞋上。他的身子再无支撑,直接栽倒在地。
很快,教授耳畔收到了后台数据员的报告:“教授,已确认,样本熵增已至临界值,他已爆熵。”
“你说得没错,冷兵器确实比子弹有冲击力多了。干得不坏。”教授语气平淡,伸指点了点骨传导耳机,冲着不远处刚刚放下长弓的黑色身影微微点头。
“很高兴为您效劳,教授。”
李炎摘下耳机,扯掉面上的防晒口罩,对楼顶的教授弯了弯眼睛。
终章(二)
他在漆黑冰冷的海水中往下沉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一双手由背后而来。那双手肆无忌惮。他忍无可忍睁眼,背后之人停下,年轻的声线透着毫不掩饰的慌乱:
“李相夷,你怎醒了?”
他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陡然暴怒,腹间蹿上一股邪火,狠狠一肘击在他的心窝。漂亮的青年吃痛,一跃退开,长睫下俱是心虚气弱,却情难自禁依旧蓄势待发。他见状气得双颊通红,不顾身上烫得跟火烧一般,闪现至他面前一把扣住。
青年眼尾染红,炽热眸中盈满了难以言说的痛楚和惊讶,那是相识以来他从未见过的。那一瞬,癫狂战栗麻痹齿间,心火燎原燃遍全身,亦焚尽了他所有理智……
再睁眼时,他发现自己置身于最熟悉的房间,桌上摆着一壶一杯,上前一触,温度正宜。他虽感口干舌燥,却未如往常那样就着壶嘴一饮而尽,而是掀开壶盖向内看去。
壶里茶汤娇艳碧绿,甜美芬芳尽散。
持盖之手禁不住发抖,他飞快取了茶巾,将浅浅一壶青碧茶汤一滴不漏倾在其中,继而置于碳盆上,异色火舌瞬间将茶巾完全包裹。
额角沁出冷汗,他呆坐片刻,后怕之余想不通今日为何会如此警觉。好在他向来做事随心,想不明白之事,他也懒得多想,决战时辰将近,他整了整身上火红战袍,提起少师正要出发,忽而心念一动,使人唤来林长盛和肖紫衿:
“今日我一人去海上赴约,围攻金鸳盟一事暂缓。”
左右护法骇然:“门主,这是为何?兄弟们一个时辰前开灶造饭,俱已准备妥当……”
“此事已定,休要再言!”他打断,语气不容辩驳,“所有人在此待命,一步也不要离开。”他飞也似地迈步,又回头,眸中闪着迟到的愠怒:“对了,拿下比丘押入一百八十八牢,问他与何人共谋,竟敢以碧茶害我!”
左右护法几乎下巴脱臼,他却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了。
时光荏苒,日月交替,距离他在海上把天下第二压在身下已过去了整整十年。偶尔想起那夜青年长睫上的泪水和抵死不服的倔强神情,他时常感慨万千。
年少轻狂如他,一路走来已攀上一个又一个高峰,无论孔雀开屏红绸舞剑、还是东海之战长舟定乾、到后来剑挑鱼龙剿灭万圣、至今朝百川入海君临四顾,李相夷作为当之无愧的武林传奇,在这个江湖上俨然神话一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