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想着要和谷心美好好交流一番,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他也不急,他们有时间可以慢慢来。沿着村路一直向前走,来到民宿门口。这个村子不是牧安平随机选择的,他曾跟着同学一起在春季下乡写生时来过这里,民宿老板一家人他都认识。走到近前,一位坐在门口马扎上,八十多岁的老人才把牧安平认了出来。她笑着拉住牧安平的手左看右看,又看向一旁的谷心美,更是高兴。“安平啊,这是你的女朋友?”牧安平开玩笑:“不是,奶奶。这是我新娶的媳妇儿,您看怎么样?”老人眯着眼睛,又打量了谷心美两眼,对牧安平说:“好啊,真漂亮,你可要好好对人家,不许像从前那么淘气了。”老人说淘气却是有缘由的,那时牧安平过来画完功课,不是爬树就是下河,可让带队的老师操了不少心。牧安平有些不好意思,“奶奶,我都多大了,早就不爬树了。”身旁的谷心美轻声娇笑,老人微笑着,也拉住了她的手。人老了就格外喜欢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感觉就像是看到了初绽的花骨朵一样,哪哪都透着生机。她问谷心美:“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谷心美。”“呦,好名字,人美心更美。你是安平的同学啊?”谷心美一愣,含糊地答道:“不是,我早就毕业了,现在自己做点小生意。”老人又问:“那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啊?你这么漂亮,是不是学那个电影的?”谷心美尴尬起来,牧安平就在旁边看着她,眼神中同样有着疑问。她舔舔唇,勉强回答道:“没有,我没上过大学。”老人显然没有料到牧安平会娶个高中毕业的媳妇儿。难道他爸妈同意?她偷偷瞧了牧安平一眼,想着婚都结了,小两口看着又恩爱,所以安慰说:“嗐,没上过大学也没什么,那些大明星也有只读了高中的。我看啊,你比那些明星也不差,瞧瞧这手,又白又细的……”老人话多,当她儿媳出来喊她吃饭时,已经过了十五分钟。从吃饭到回房间,谷心美一言不发,一直躲避着牧安平的视线。回到房间后,她仍是闭紧了嘴,匆匆找出一条睡裙进了洗手间。牧安平猜出了缘由,他其实并不在意学历上的差距。高中又怎么了?没有谁规定高中毕业不能和研究生谈恋爱的。他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也脱下衣服,打开洗手间的门走了进去。热气氤氲中,谷心美背对着门的身子抖了一下,牧安平的心也像是被针扎了,随之一痛。他把谷心美环进怀里,让热水在他们之间流过,“没关系,学历不能代表什么。”谷心美僵硬着、犹豫着、挣扎着。既然已经挑起了这个话题,要不要一鼓作气告诉牧安平真相?他又会怎么看自己呢?这次旅行结束,是不是也是恋情的终止?也差不多快一年了。可是还有另一种可能,如果牧安平知道了全部却依旧愿意接受她,那她是不是就可以站在阳光下与牧安平相爱?她是不是就可以放心拥有牧安平的一辈子?第二种可能的诱惑太大,谷心美还是说了:“安平,我也没有上过高中,初中……也没念完。”牧安平怔住了,他是真的没想到。他生于城市,长于城市,从幼儿园到高中上的都是本地最好的学校。在他的印象中,一起玩耍的伙伴和一起读书的同学里,高中毕业是少数,大专学历也不多,基本都是本科起步。而他的父母则更为优秀,两个人都是博士。他的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也都是那个年代里含金量极高的本科生。初中未毕业,那对牧安平来说,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热水冲刷在身体上,谷心美却觉得越来越冷。她微微苦笑,真不该说啊,像她这样的人想要追求第二种可能,就是奢望。想要挣开的动作惊醒了牧安平,他觉察出自己的出神伤害了谷心美,忙忙把她抱得更紧些。“没关系,我说了,学历不能代表什么。心美,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那本毕业证书。”两个人都明白,这是安慰。学历的确是一张纸,学历又不仅是一张纸。读书的经历,成长的过程,那些不是一张纸所能表达的。认知不同,呈现在他们眼中的世界就会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也会不同。的确,也有人没有读过什么书,依旧很优秀,很受人尊敬。但那毕竟是少数,而在这少数人里,只读过初中的更是少数中的少数。虽然明白是安慰,但无论是谷心美还是牧安平,都更愿意把这些安慰当做真理来信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