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遇又往外挪了两步,架着相机对准了对面房顶上插着的两面白底蓝字酒旗。她将眼睛从取景器中挪开,看到酒旗映在屏幕里有明显的毛边,又将视线挪了回去。老板以为她对这台相机不满意,又摆了摆手说:“别急,我这儿还有别的型号,别看我这儿小,广角镜头的啥都有的,去年三月份的时候,还接了两单旅拍婚纱照的活儿呢,这儿……”川昱笑了笑,没说别的话,默默地陪着何遇试相机,无事可做,随意扫了两眼墙面上成片贴着的成品照,是否真是老板口中的样片不好说,但就只粗略过一遍的工夫,他就认出了好几个八九十年代的港星。“川昱。”站在门外的何遇突然放下相机叫了他一声,川昱正要扭头跟她说什么时,门外窜进了两个半高的小男孩。他们穿着旧棉布袄子,红紫的脸,一人手上握着一把糖果哄抢追逐着。何遇来不及闪避,脑袋稍大的那个孩子就已经撞上了她。“噌”一声,相机从何遇的手里滑了下去,好在连接的肩带在她手里绕了两圈,并没有让相机真的落地。她连忙将相机往回拉,另一个孩子却朝她这边追扑了过来。见人和相机一起倒地,川昱一个迈步下蹲,将何遇稳稳地接在自己臂弯里,再要去捞相机时,已经听到了“咔嚓”声。连接的肩带还攥在何遇手里,相机已经狠狠地砸在了店门口踏脚的石板上。老板木了一下,两个孩子像是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似的逃走了。“小畜生,别让爷爷捉着你们俩……”老板气急败坏地从店里摸了一把笤帚冲出来,孩子跑得太快追不着。他看了一眼何遇,好歹还剩个没跑的,依然朝街上骂了好一会儿脏话才消停。川昱将何遇扶起来,看了看她额头,又检查了一下脚。何遇摇头:“我没事。”老板丢下了笤帚,将摔坏的相机捡起来,还没细看,一块碎片从蛛网样的镜头上掉了下来,心疼道:“啧啧啧,坏了坏了……”“那两个小孩你认识吗?”何遇跨进屋里,语气淡然。老板又急又气,单手举过头顶就差对天发誓了:“我要是认识那两个小鬼头,我能把他们家祖坟挖过来!砸人家吃饭的家伙,要断子绝孙的!这才买多久啊,唉,街上小鬼头窜来窜去的没个完,你要租相机,我就拿出来给你看,谁知道你跨出店门试个景就能碰上这种事……”话里的意思谁都明白,事出意外,但老板认为,这个意外里除了那两个逃之夭夭的追闹小孩是“主凶”,何遇拿到街上试手感也该负一定的责任。川昱本想说什么,何遇朝他使了个眼色。她觉得聒噪,用手掏了一下耳朵,直接说:“行了行了,我全数赔给你。”老板的叫喊声立马停了下来,川昱看了她一眼,突然明白了。何遇问:“说吧,赔多少?”老板将何遇从上看到下,尽管不知道服装牌子,但也看得出她穿得比普通游客好,刚要报价又看了川昱一眼,想了想说:“这样吧,就按先前押金的数,一口价五千块,我也不算别的了,行吗?”何遇从他手中接过相机,晃了晃,镜头碎片往下“簌簌”地掉,一边掉她一边说:“佳能eos750d,单反相机入门级,配的是18135st中长焦镜头,机身净重510克,2015年上市,看磨损程度,你买的时候应该比上市时间晚个一年半,但就算它是你昨天下单的新货,标价也就五千块钱了。你觉得你索赔的数目,合适吗?”老板哑口无言,何遇将碎镜片抖干净了,仰头看了他一眼:“给你一千八,当旧物回收了。”“别啊!姐姐,旧不旧的总是我吃饭的家伙,你眼光准,再加点儿。”何遇没说话,走到墙壁上贴样片的地方瞧起那些电脑合成的女港星图片来。老板看了看川昱:“兄弟,不是这……你说……”川昱一本正经地回:“我不说,我在家全听她的。”老板无语了,又凑到了何遇跟前,讨价还价的话还没出口,何遇指着面板上一张蓝底的双人照问:“拍这种多久能洗好?”老板看了一眼:“正常三天,加急马上,加急贵十块钱。”见何遇皱了下眉,他尴尬地笑了笑:“小地方照相馆生意不好做,为着糊口我闲着的时候还卖点儿……”何遇对他的营生不感兴趣,取下那张小样片跟老板说:“帮我们照这个拍一组,马上就要,加相机一共给你两千块。”老板知道何遇不是主要过错方,自己的那台老相机确实也只值这个价了,右手握拳拍了一下左手掌,说道:“行!那边有镜子,你们看要不要梳梳头什么的,我去换个背景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