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钺皱眉:“所以草原人就借机要挟张宏,让他偷盗火铳?这根本说不通,他虽然倒卖军粮,但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了,算不上他的把柄。最后欠的那笔款子又不多,他何必要冒这个险呢?”王戎嗤笑了声:“卓老弟,那笔欠款有上千万两。你以为靠着倒卖几批粮草,就能填上?”卓钺怔住了。“知道什么叫‘宰肥羊’吗?”王戎冷笑道,“败坏私德的把戏。用无辜的百姓,去替那些被流放原疆的犯人,这些无辜百姓就是肥羊。一个肥羊,最少也值百万两白银。”卓钺不禁瞪大了眼睛。边疆天寒地冻,环境恶劣,那些在京城被判流放的犯人们通常会被关押到北疆附近的采石场劳工。采石场艰苦,监工头殴打起人来又没有节制,很多被判终身流放的人不到一年就死在了北疆。然而,若是这犯人足够有钱,买得起“肥羊”,他们的命运就另当别论了。堂堂应州巡抚,竟然纵容其党羽通过收取金银“狸猫换太子”,简直是无法无天。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火铳的事情,“肥羊”之案恐怕还不得昭雪,不知有多少无辜亡魂游荡于天地之间,又有多少穷凶恶极之人逍遥了法外。卓钺气得捏紧了拳头,恨声道:“无法无天!”“这事儿牵连太大了,娄将军连夜写奏章快马送至京城,估计是要惊动圣上。”王戎面色凝重,“如果张宏也被牵扯进了‘宰肥羊’的事情中,草原人的确要挟得动他。”卓钺皱眉,与王戎对视了一眼,二人同时看明白了对方的疑惑。“宰肥羊”这种事情,连他们都是第一次听说。草原人又是从何得知的呢?王戎拍了拍卓钺的肩膀,安慰道:“行了,反正逮到了张宏这个私通敌军的人,这事儿暂时就先告一段落。没想到查个内奸,连根带泥还撤出了‘肥羊案’,最近有的忙活了。”卓钺点点头,没再打扰王戎,告辞出来了。他心事重重,一边想着事情一边走着,不留神间却被等在外面的一人拦住了去路。卓钺一抬头,顿时愣了:“是你?”阿丹珠脸色苍白,不知道在寒冬中等了多久,此时勉强对他露出了个笑来:“卓大——卓将军,能与您说两句话吗?”————与此同时,符旺也正在卓钺所住的驿馆前等候着。他还穿着那件半旧的棉服,双手抄在袖筒里,正仰头看着树梢上一对嬉闹的小雀。他原本生了张圆圆的娃娃脸,配上细长的眉眼和薄唇,纵然秀气却显得有些倨傲刻薄。可这一年间他消瘦了不少,此时抬头间下颌的线条愈发清瘦。而那淡薄的五官与这样的清瘦竟意外得相得益彰,往日金玉之子的刻薄不在,只剩下冷和淡。如同白描在纸上的花,形状秀美,却终是半残之作。“符旺哥?”符旺收回目光,看向站在台阶上的郦长行,缓缓眯起了眼睛。郦长行徐徐含笑,神态颇为闲适亲切:“来找卓哥吗?他不在。”符旺点点头:“那我该日再来吧。”“没事,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郦长行微微侧身,“不如进来等吧。”符旺的眼神冷下来。他看看郦长行,看看郦长行身后的门,似在斟酌着什么。郦长行也不急,含笑看着他,静静等着。半晌后,符旺终于举步,缓缓走了进去。郦长行一笑,反手带上了门。“符旺哥喝什么茶?”郦长行点燃了小泥炉,“冬天还是喝点热的好。”符旺面色平淡地坐着:“你是草原的王子了,还是别再叫我‘哥’的好。”郦长行笑了:“你也是在乎这种虚礼的人么?其实无妨,我真正该叫哥的人,也没什么当哥的样子。”小泥炉中的水咕嘟咕嘟开了。郦长行揭开了盖子,一股水烟蒸腾了起来:“今天符旺哥怎么忽然来找卓哥了?”“没什么,有一点事想和他说。其实如果今日不方便,改天也可以。”“哦。”郦长行笑道,“符旺哥不是连告病还乡的信都写好了吗?如果今日见不到卓哥,是打算不辞而别吗?”符旺顿住了。他漆黑的眼珠平静地看着前方,半晌后提唇一笑:“三王子,你有话就直说吧。这茶就是不给我煮,我也有问必有答。”“这话是怎么说的?这点礼数我还是该有的。”郦长行笑叹,“只盼符旺哥莫要嫌弃我的茶艺不佳,煮出的茶苦涩难喝。”他抬手将滚水注入茶壶,“吧嗒”一声合上了盖子。“这壶茶还不错,咱们喝三泡。”他点了点茶壶,浅笑望向符旺,“我陪着符旺哥喝。只是喝完之前,烦请你把供罪的陈词,一字一句地想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