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她没有惊慌,只是慢慢转过身,温顺地低着头,静待着江临星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没有出声,走得也很迅速,在灯光那样昏暗的情况下我确实看不清你的模样。”江临星咳嗽了一声,继续道:“可是我的嗅觉很好,每个人的身上都会有一种特殊的气味,你也不例外,所以你刚刚一进来我就有所察觉。”
“可我心里仍有一个疑问,还望姑娘解答。”他自行推着轮椅,慢慢绕到杨柳身前,望向她的眼睛,“姑娘身手不凡,怎会甘愿当一个侍女?”
杨柳心头微震,脑海中划过万千思绪,面上却是不显。
江临星太过敏锐,她昨夜又因一时疏忽而过早地暴露了自己。如果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借口,那她恐怕留在江府的时间便不多了。
她一面对着江临星福了福身,一面思索着该如何应对。
“以姑娘的身手去平常的清流之家做个侍卫绰绰有余,我真心劝姑娘一句,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便不必留在国公府做一个随时被当作……”
一只荷包被递到江临星眼前,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江临星一脸困惑:“荷包……这是什么意思?”
杨柳将荷包捏住,用力地甩了甩,然后一脸无辜地看着江临星。
“空……荷包……”江临星愣了一下,冷笑道:“哈,倒是很少听闻有人会因为银钱来国公府,国公府的待遇难道比别处要好许多吗?”
杨柳点点头。
“……他们给你多少?”
杨柳伸出三个指头。
“三百文?”
摇头。
“三千文?”
还是摇头。
“……三两?”
杨柳点点头,一脸真诚。
“母亲倒是舍得。”说话间,江临星又咳了起来,一面咳,一面断断续续地道:“只是姑娘,这钱没那么容易拿到。你初来乍到,不知这国公府内最轻贱的便是我江临星身边侍女的性命,我劝你一句,还是尽早……”
“咚”一声,杨柳单膝跪地,安静却坚定地望向江临星。
江临星就在这样悠长的目光中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你……罢了,你快起来。”江临星别过头,叹了口气:“你想留便留吧,若是出了事可别怪我当初没提醒你。”
杨柳站起来,恭敬地退到一边。
“我平时用不着人伺候,你想干什么都可以。”江临星又咳嗽了几声:“离我远些就好……还未问姑娘姓名?”
杨柳正想着该怎么告诉他,忽瞥见小桌上宣纸上写的诗,便用笔圈了上面的两个字递给了江临星。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杨柳……好名字。”江临星看她又转身忙碌起来,忍不住问道:“你忙什么呢?”
杨柳看到了大的八仙桌上有许多陈列好的草药,便知这些是江临星用于治疗风寒的药,她小心地将这些草药一一拾起细细看遍,然后挑选适量的草药放入药壶中,往药壶里倒入适度的清水,最后将药壶放在小炉上,一下一下地打着蒲扇,动作十分娴熟。
江临星看了她半天,发现她整理药材和煮药的过程十分专业,便笃定道:“你从前学过医术。”
杨柳知他敏锐,此事瞒不住他,因此并不否认,抬头对他微微一笑。
江临星也不再追问,只是看着壶口处时不时冒出的白烟而愣神。
“你知道吗?曾经有一位江湖郎中说可以治好我的腿……他们都放弃了,只有他说可以治好我……他当时赶路匆忙,说要先去岳母家接他的女儿回去,让我过一些时日再去找他。可等我按约定的日子去了他的住处却只能看见满地的血和冲天的火光……整个村子都被烧了。我在浓浓黑烟里找不到一个人,可又觉得那里处处都是人……那个场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有时候我真的很恨我自己,那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
江临星沉浸在痛苦的情绪中,自语喃喃,所以他没有发现杨柳不知何时已经不再围着小炉打扇。
杨柳咬住舌头,左手死死按住右手,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勉强控制两只手不再颤抖。她将头微微向上扬起,防止因激动而涌入眼眶的泪水滑落到脸颊两边。
小壶里的药汤已经沸腾翻滚,满屋都弥漫着清淡的药香。杨柳打开壶盖,用药筷轻轻按下一些浮药,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将小壶提起置于支架上。将小碗放在白纱下,把壶里的药汤和药渣一起倒进白纱内,过筛后,便是煎好了一碗药。
杨柳将药递给江临星。江临星愣愣地接过,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难得看上去有些乖。
杨柳便去清理剩余的药渣。
“细火慢煎药一盏,香气缭绕日气含。咱们做人做事呐,也要像煎药一样,对一件事不要太急于求成,只要专注这件事本身就好,若真能做到如此,还愁何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