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柏峥身上裹着披风,身体却虚弱得连被披风压着都嫌累。他将披风揭开,露出一副更枯槁的模样,只是他自己却不在意:“在这卷宗提到的王夫人……”
谢柏峥说着轻咳了几声。
“她的身家背景已经查过,没有疑点。从前是鄞州府的官妓,因父亲获罪才没入贱籍,前年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她也因此被人花银钱赎出。”叶文彬说着从一旁的茶壶中替他倒了一杯茶:“来,你……你近日喝的竟都是参茶?”
“你这身子如今可比太后更尊贵,不是参茶就是燕窝,还好我出京时带的家底够厚实,否则都要养不起你。”叶文彬递了参茶,玩笑道:“这往后……”
谢柏峥敛眉喝了茶,却不动声色地打断了“往后”的话,说回了案子:“当日,是这位王夫人派人劫持了我。”
叶文彬:“啊?”
谢柏峥:“还有,我当日见到的这位王夫人,他是个男子。他虽蒙着面,不过我应当没有看错。”
叶文彬有片刻错愕。
他愣道:“你的意思是真正的凶手其实是那位‘王夫人’,他为了炸死你,不惜以身犯险?不对啊,可那妇人看起来弱柳扶风,完全不是男子的样子啊!”
“‘王夫人’平时不露面,没人真见过她。”谢柏峥说着稳了稳气息,气顺了才继续说:“你们见到那位王夫人,与我当日见到的未必是同一人。”
叶文彬琢磨了一阵,无果,谦虚问道:“那要从何查起?”
谢柏峥放下茶杯,“再去查一人,名叫绍良志,是一位状师。”
叶文彬默了默,“……这是化名吧?”
谢柏峥也沉默半响,“通常来说,人在作奸犯科的时候的确不太会用真名。”
叶文彬:“……”
他这是被嫌弃了?
谢柏峥在说完这一句之后,顿了顿才想起原来要说的话:“……可他既是状师,必定是在衙门留过名的,要查他的底细想必不难。绍良志与那位‘王夫人’听口音应当是同乡,从这个方向查应该会有线索。”
“除此以外,还有另一件事。”谢柏峥抬眼看向叶文彬,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叙述:“小侯爷,到了今日您还认为那一日笔架岭上的火灾是意外塌方导致的吗?”
叶文彬悚然一惊,什么意思?
谢柏峥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火药能炸了酒楼,自然更能炸山。如果今日酒楼这一炸能伪装成意外,那么叶文彬遭遇的火灾,乃至于十多年前年富贵之子所遭遇的塌方,真的都是意外吗?
“这……”
叶文彬词穷半刻以示尊敬,他难以置信道:“有一些耸人听闻了吧?”
谢柏峥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听说小侯爷这几日拦着黄大人不肯结案,你又是如何想的?”
“我自然猜测有人劫持我不成,再回头来报复你……”叶文彬说到这里,开始陷入沉默。
他发现自己的猜测其实与谢柏峥所说殊途同归,只是谢柏峥说得更耸人听闻一些。叶小侯爷毕竟是在锦绣堆里长大,日常往来都是连骂人都要引经据典的大学士,自然想不到有些人利欲熏心,能视人命如草芥。
几句话的功夫,叶文彬就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却偏偏反驳不了一点。叶小侯爷深吸一口气:“你知道为了救活你,我花了多少银子吗?名贵药材,还有这座养病的宅子就不说了,甚至连御医我都扣下了两个,你与我说话的态度就不能再尊重一些?不要总是用一副‘你怎么连这都想不到’的嘴脸相待?”
谢柏峥莫名:“什么意思?”
叶文彬表情凝重:“你让我觉得自己在养一个,虽然聪明但一点也不乖顺懂事的不肖子。”
谢柏峥想起小药童掰手指算出的数字,没有反驳:“那我治病花的银子,就不还你了。”
叶文彬:“……”本来也没打算让他还!
不过片刻,叶文彬又把自己哄好了。毕竟是谢柏峥先在笔架岭之上救了他,而后才被无辜牵连,甚至昏迷这么多天之后,还能丝毫不见怨怼地为这个案子提供新线索,已经十分仁义了。
叶文彬深刻反思,认为还是自己亏欠更多。
他好歹还是朝廷钦差,谢柏峥才是无妄之灾,人家原本在这长安县过得挺好的,某种程度上是因为他才遭此横祸。
一个人在那种境况下被救起来,生死都未可知,却能在醒来之后立刻想到这么多,定然是在昏迷的几天里也记挂着这件事,这得是多么心怀大义啊!
谢柏峥注意到叶文彬的表情风云变幻,有些奇怪:“怎么了?”
“你……”叶文彬对着谢柏峥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充满想象力地问:“你昏迷的这些日子都在琢磨案子吗?你这是想了多久……”
谢柏峥莫名奇妙,把卷宗收拢递过去:“不是小侯爷你让我看的吗?”
叶文彬:“……”
叶文彬:“这都是你看完卷宗才想到的?”
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