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中已经备好了一桌酒菜,两侧还站着四个美貌丫鬟——她们的主人,是一位打扮得很鲜亮的女子。
这女子看起来约莫二十多岁,上半张脸长得明眉皓齿,下半张脸却遮了个严严实实。她的目光锐利,自谢柏峥进门开始便一眼不错开地盯着他。
女子道:“请随意入座。”
谢柏峥在她对面坐下,等着她的下文。
“郎君是第一个发现我是女子却未面露惊讶的,你们读书人不是最迂腐不过么?”那女子说话时,慢慢笑起来,活像是糊了一张美人皮。
谢柏峥本就对这群人的藏头露尾没什么好感,淡淡道:“哦,那你是女子么?”
那女子面色一滞,只是她那长年累月可以训练出来的下意识却仍叫她翘起了兰花指,一边翘着一边说:“……我夫家姓王。”
谢柏峥顷刻间想起了谢若婧同他提过的王员外,他略点头,“既然是夫人请来,那就不用做自我介绍了吧?夫人找我究竟想做什么?”
女子抬手,四个美貌丫鬟一起动起来,各自端起一个托盘——加起来约莫有百两黄金,看起来很大手笔。
庆王殿下却鄙薄道:“美色与财气一起上,有些俗套啊。只是这美人不够美,财帛不动人,恐怕有人的算盘要落空了。”
谢柏峥虽然也没有被收买的打算,但是以永寿年间的购买水平,一百两黄金实在已经很多了,至少如果谢柏峥的梦想是去江南买地做土财主,那么这百两黄金已经足够实现梦想了,也就只有掷果盈车的庆王殿下才会全然不放在眼里。
女子见谢柏峥不为所动,便又使出一招。她拿出一封书信放在桌面上,递了过来,“郎君果然是读书人,清高得很。可惜屡试不中的失意人多,能封侯拜相之人却没有几个,郎君想必也不愿意在县试上磋磨到老吧?”
“若是郎君看不上那些臭钱,不如拆开看看这封信吧。”
谢柏峥拆开信封。
霍靖川也好奇地挪过来看,片刻惊讶道:“这是云锦书院的荐学帖?倒是还算拿得出手。去年秋闱这家书院考出了五个举人,因此名声大噪。”
谢柏峥听了却笑不出来。
看起来,对方是势在必得啊。送金银不成,便送前途,总归利益权势天下没有人会不动心。
若是他连这个都拒绝,恐怕就要自食其果了。
女子见谢柏峥似乎有迟疑,心中想着——这书生也不过如此,面上却笑盈盈地劝着:“小郎君想必是年纪轻,因此不晓得官场厉害,你还未入仕便一头扎进去,将来怕是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谢柏峥冷笑一声,“所以你的主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要叫我远远地滚出通州府?”
女子:“……”
什么意思?
谢柏峥将荐学帖收回信封,重新放到桌面上。他面露无奈道:“自那一桩县试弊案开始,你们想必也留心我许久了,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了解我?”
“我素来也没有什么封侯拜相的心愿,只想好好过我的日子——你们当初为何非要把我给扯进去呢?”
谢柏峥的语气,除了无奈,甚至还有一些无可奈何。
女子未料到他拒绝,眼中蓦然闪过一丝不快,而后却又笑起来:“小郎君如此固执,这样教不乖实在是太可惜了。”
“听说小公子昨日火场救人格外英勇,不知今日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谢柏峥早该料到:“县衙有你们的人?”
女子灿然一笑:“小郎君心直口快,没听说过太聪明容易活不长吗?”
谢柏峥轻轻点了点那一封荐学帖,无计可施道:“总归今日我只能二选一就是了。”
“我其实很喜欢跟聪明人说话。”那女子神情古怪地看着他道。
“县衙有你们的人,但通州府没有。”谢柏峥目光平静:“或者说,黄推官不是你们的人?他虽只是个搞刑名律法的,你们当初不该看不上他。”
“太聪明了也不好。”女子古怪的神情一送,“我现在不觉得可惜了——”
女子的语调骤然一变,怪腔怪调地耍狠。
谢柏峥抬眼注视她,思索着自己究竟要因此面临怎样危险的境地。
霍靖川却倏地出现在他面前——谢柏峥从未见过霍靖川这搬张皇失措的样子,他从窗外一跃而入,急切地朝他吼道:“往西跑!”
下一刻,爆炸声轰然而起!
谢柏峥在那一瞬间里甚至还想——哦,原来是火药,是用来炸铜矿用的么?不过很快他就因为一股强烈的热力冲击,而生不出任何念头了。
霍靖川迎着那一股热浪冲了上来,徒劳无功地试图抱住他。可是他们仍旧完全无法互相触碰,谢柏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失败。
不要再试了,没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