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安问:“那孩子还活着?”
稳婆回道:“死了,早活不成了。”
陈元安闻此,也感到不快,觉得那女子实在可怜。
此时,又有仵作与坐婆出来回话,证明李妹儿生前定遭受侮辱,身上大小伤口深浅不一,想来必遭逢极大苦楚。
这样看来,事实便是李妹儿被凌辱致死怀孕了,一尸两命!
这一桩案子还未开始审,就出现了这样令人始料未及的沉重变故。一旁的李三已经痛哭不止,
陈县令只好先问另一边:“赵天明,李妹儿腹中胎儿可是你的骨肉?”
赵天明自然不愿意认,他答道:“回大人,那烧火丫头还没嫁人腹中便已经有孕,可见是个人尽可夫的娼妇。小娼妇和什么野男人生下了崽,难不成要污蔑到我这出家人头上?”
李三听他这一番胡言当场崩溃,他根本不该浪费时间在衙门告状,直接把这和尚打死算了!张挽舟费尽力气才将人拦住,才抬头就听见陈安元问:“状师,李妹儿虽身怀有孕,可是如何证明这孩子是赵光明的呢?你们可还有旁的证据?”
“一个和尚庙的烧火丫头怀了孕,大人不问罪却要找苦主要证据?”张挽舟只敢在堂下小声反驳一句,可也不晓得如何证明,他是讼师又不是捕快,查案又不归他管!
陈县令敲一把惊堂木,正要呵斥,却见一位书生从侧门进了堂上,一路上竟然还有叶家军替他开道。
陈县令看见叶英勇那张脸就心生畏惧,只好堆起笑脸问:“可是小侯爷有何吩咐?”
“哦这倒没有。”谢柏峥道:“小侯爷怕我听不清,才叫我出来的。县尊大人不必介怀,您继续审案就是。”
陈元安不晓得这书生的身份,却看得出来叶文彬待他很信重,因此也不敢嫌人家胡闹,甚至还很和气地应了声:“噢,那你……”
“不过县尊大人……”谢柏峥说着瞥了在公堂上跪着的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的赵光明,担忧道:“我听人说‘棺生子’最为不详,能破坏一方风水的。学生略懂一些杂学,也晓得一些破解之法,需要将棺生子移出来,再请些个跳大神的、练巫术的将这小鬼捉住塞进陶罐里折磨够了,再将灾厄转到小鬼身上,保那小鬼下辈子遁入畜牲道!只是这样做,却是要绝了他家的子孙运,接不住这一个儿孙,往后也就只能断子绝孙了。”
这一番话却一字不落地落入了赵天明耳中。他是个和尚,却不是个真六根清净、吃斋念佛的和尚,连太监都爱认儿子,更不要说他这个假和尚了。
他逃丁出家,其实不过是想占一个和尚不交税的便宜,没真想普度众生。
他恼恨地看向谢柏峥,却听到对方说——
“只是想来却是无妨的。”谢柏峥道:“和尚堆里想来都是要常伴青灯古佛的,往后还能不能有孩子也没什么打紧的。”
赵天明气毒了:“竖子何敢!公堂之上说这样的话,你也不怕有损阴德?”
谢柏峥不大在意道:“印慧和尚还不愧是普智方丈的爱徒,如今身陷囹圄却还想着要劝人积德行善。既然这样,那就请印慧大师闲来有空替我念几遍经,叫那小鬼将来做了畜牲,有了别的畜牲爹,也千万不要迁怒于我。”
谢柏峥说这话时,其实并没有什么“敬重神佛”的意思,他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激怒赵天明。这假和尚未必真懂得什么禅机,但是日日在寺庙里,多少会沾染一些习气。
赵天明果然被激怒:“……你!!!”
赵天明刚起半个身,就被压了回去。
谢柏峥想说的话已经说完,拱了拱手后退开几步,看赵天明作困兽之斗。
陈县令审讯的本事实在很一般,但毕竟赵天明心中并不磊落,问起来也不是铁板一块,看这样子两人再多辩上一个月就能互相引为知己了。
谢柏峥只好去看仵作验尸的报告,验尸记录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棺材中竟然还有陪葬之物。
谢柏峥拿起一支素钗问:“这是李妹儿的?”
仵作自然不清楚,便只能去问李三。李三好不容易停下来,看着这素钗又要哭:“这是家父留给妹妹的遗物,原本是要充作嫁妆的。我妹子宝贝得很,平日里连我都不给碰,怕脏了还整日里用布巾缠着,她这样喜欢我自然要放到棺材里陪着妹儿。”
谢柏峥直觉有问题:“可这包钗子的布条怎么有血?”
李三被问懵了,道:“沾到的吧……定是那和尚欺辱妹儿时,她受伤了流的血……”
谢柏峥看着血迹的模样并不像李三说的那样,便小心翼翼地动手将布条摘了下来,张开一看这竟然是——
一封血书!
上书只有四个字:印慧杀吾父!
李妹儿大约是不识字的,这血书写得歪歪扭扭大小怪异,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才从不同人口中问到了这五个字。
她决绝地写下的这五个字,恐怕就是她的绝笔信。
因为藏在住处不安全,所以只能藏在她每日带着的,她的心爱之物上!
只可惜机缘巧合,竟然到今日才公诸于世。
李三的话音被这一封血书打断,他不可置信地问张挽舟:“张先生,我妹子写的是什么!我看不懂!”
张挽舟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