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柏峥却已经跨步上前道:“县尊大人,李妹儿血书中说是赵光明杀了她的父亲李四。李四是佃户,原本并不应该服劳役,定是陵安县户房的书手包庇,收受贿赂,才叫李四顶了原该服劳役的赵光明。若李四死于河工并非意外,那便是被人合谋杀害!”
这一桩案件顷刻之间,又多一条人命!
陈县令不敢轻忽,即刻写了牌票命令人将户房的书手押上堂。
叶英勇亲自前去捉拿,不消半个时辰便将人从陵安县捉拿归案。
这书手被抓了上堂便知道事情败露,不等陈县令多问,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他虽是胥吏,却也贪腐惯了,面目间可见油滑习气。
户房是县衙最要紧的班房之一,赋税徭役都要经过书手,书手动手一勾,便决定了百姓们的命运。
百姓们当然都不愿意服徭役,因为不仅要他们干活,而且还不管饭。尤其是河工这样的劳役,去一趟丢掉半条命都不算多严重,扛不过去没了命的也不在少数。
于是便诞生了“买闲”这样的交易,不想服役的人送上钱粮贿赂书手,将他的名字一勾。替代服役的人上岗以后,也能得到一笔报酬。
可谓是三赢的局面。
只要该给朝廷做的活都做完了,谁也不会来翻这种旧账。
可赵光明心黑,还多花了一笔银子贿赂河工的管事,叫他把最重最脏的活都给李四去做,为的就是要李四顶着他的名字去死,要凡尘俗世间没有他这个人。
正因他的贪,才惹下了今日公堂上的两起冤案!
陈县令听那书手说完,气得拍惊堂木的手都哆嗦,愤恨道:“书手王平竟如此胆大包天,如实招来,你可还有旁的同谋?”
陈县令倒不是在装腔作势,他平日里便恨极了这些胥吏的阳奉阴违,这些人仗着世袭罔替,全然不将他这长官放在眼里。
那书手原就是陵安县的,也知晓几分陈县令的脾气,服软得快:“回太爷,那和尚为了感谢他咱们县里的主簿大人,还给主簿大人房中小妾的娘家兄弟早夭的外甥配了一门冥婚!听说是个刚死没多久的黄花大闺女!”
叶英勇又跑了一趟把主簿带了来。
那主簿姓高,一是个老油条了,见到堂上的印慧和尚便想是不是那门冥婚配得不好,堂中又摆着棺材莫非是那女子的家人闹上来了?
他一上堂就开始套近乎:“太爷,不知传属下来此有何要事啊?”
这两位陵安县衙的同僚,在长安县公堂相见,陈县令却不打算给什么面子:“印慧和尚给你家亲戚配了一门冥婚,可有此事?”
“是。”高主簿陪笑道:“不过礼法都是齐全的,三书六礼一样不少!不知是不是那小娘子的兄长后悔了,想再多要一些银子?”
陈县令问他:“如此说来,你还晓得那女子的身份?”
高主簿道:“这是自然,不知底细怎好婚配。那女子姓李,是一个农家女,家中父母双亡,却还有一个兄长倒不算是六亲断绝……“
陈县令听得越发耳熟:“这女子叫李妹儿?”
高主簿道:“正是啊!不知,这女子是否有什么不妥?……不瞒太爷,我那亲戚家是下了聘礼的,若是货不对板,就请太爷将那二十贯钱还来!”
陈县令冷笑一声,对着装腔作势的高主簿道:“你且看看,那边藏着的是谁?”
高主簿往陈元安所指的方向看去——
原来是方才指认高主簿的算手因后怕,而在公堂上躲了起来,刚好躲到了人后,叫高主簿一时没看见。
高主簿:“……”
陈县令丢下令牌:“高通知!你勾结户房算手王平暗箱操作买闲,你可还有话说?”
“再有,河工管事牛昶,已经承认他收人钱财,故意谋害村民李四的性命。堂下主犯赵光明,你贿赂朝廷官员、买凶杀人、□□妇女,你认是不认?”
高主簿:“……”
高主簿看向王平,王平吊着个驴脸,面如死灰地点头。他的意思是:认了吧,这和尚就是什么都干,大伙都已经招了!
高主簿认清形势,赶紧伏地跪下。
陈县令一拍惊堂木:“赵光明,你还不认罪?”
赵光明再无辩驳的可能,陈县令依照律法将涉案之人全部关押,这一桩案件事涉两条人命,却再也没有任何不清不楚之处。
原本到这里,只需陈县令将卷宗提交至大理寺等待判决即可,已经可以退堂了。
可谢柏峥却站了出来:
“县尊大人,请判李氏女的冥婚无效。李妹儿为父亲复仇而亡,如此纯孝之人,请大人叫她清清白白地上路罢!”
“如此世间便少了缕冤魂,而多一份清明!”
“就依你所言。”陈元安转向李三,好声好气地说:“你妹子的冥婚不作数,你将她带回去好生安葬了吧。此事虽非本县所为,但却是我底下人作出来的孽,本县自掏腰包给你五两银子,将李妹儿好生安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