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怕以后一看到这个牙印,自己就会想起那夜自己在他怀里的窘迫。这样想着,芷兮便从怀里掏出当初冯奕给她的那瓶药,往他颈侧的牙印上轻轻抹去,心想这一口可别留下疤痕才好啊。上完药,她又忍不住将手指搭在他腕上。他现在的脉象已经不是死脉了,只是依旧轻浮无力,她往往要探好久,才能感受到一点极其微弱的跳动。于是常常是一开始她只有两只搭上,渐渐的,她整只手也覆了上去,紧紧握着冯奕的手腕。冯奕便是在此时悠悠转醒,芷兮心神全在指下他微弱跳动的脉搏上,倒是一时没有注意他眼皮动了动。冯奕睁开双眼,迷离的意识渐渐回笼,朦胧间看到身边坐着个纤细的身影。她穿着一件鹅黄色云烟衫长裙,上面朵朵俏丽的绿梅争相开放。一头乌发在脑后梳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只簪了一只普通的红玉珊瑚簪子。额前的刘海弯弯,更衬得她娇媚可人。冯奕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低声唤道:“公主。”“你醒了?”芷兮抬头,对上他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眉眼间的阴霾缓缓驱散,声音清脆如玉,笑容娇艳如花。她的手还搭在冯奕的腕上,温暖的触感从手腕进入,沿着他的经脉,一直将暖意送到他的心脏。冯奕贪恋这种感觉,却还是动了动手腕,缓缓道:“公主无事了吧?”“我早就没事了。”芷兮收回了手,放在膝上紧紧握成拳,思量着道:“多亏了你,我才……”“公主说的哪里的话。”冯奕语气里带着深深的自责:“若是我保护好公主,公主也不会遭遇危险,还请公主恕臣保护不当之罪。”说罢就要挣扎坐起,向公主请罪。芷兮无奈,一把将他又按回床上,道:“你到底是把我找了回来,红缨也好好的,就算是功过相抵吧,此事以后不要再提了。”这种事,对一个姑娘家来说,到底不好。如今事情既然已解决,又无人受伤,冯奕自不会再将此事挂在嘴边,遂点点头应下。这时,红缨正好端着稀粥进来,粥里放了点人参,透着淡淡的苦味。芷兮从托盘上接了过来,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自然而然的递到冯奕面前。冯奕面容怔了一瞬,刚要开口,芷兮便将他堵了回去,“快喝吧,王奇现在没空,伺候不了你。”冯奕只好就着她的手,一口一口缓慢的喝着。人参清苦,冯奕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但他心里的感觉却截然相反。红缨放下托盘就走了出去,两人一个认真喂药,一个乖乖喝药,谁也没出声。直到碗见地,冯奕这才疑惑道:“王奇在忙什么?”芷兮放下空碗,轻声道:“许德元前两日死了,总不能将其他官员一直关在刺史府,我便让王奇以我的名义将他们关入大牢了,他忙着整理这些人的罪证呢。”许德元的四肢被他砍了下来,舌头也被他给割掉,他跟人彘也差不了多少,冯奕不用想也知道他是被疼死的。公主既然已经出手管这事,想必王奇将自己所做之事也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他低垂下眉眼,有些不敢直视少女清澈明亮的双眼,心头涌上了一抹苦涩:“公主是否也觉得臣行事狠辣,毫无人性?”他是司礼监掌印,又身兼东厂督主一职,这些年他为着安庆帝杀了不少人,但这还是第一次下手如此重。外人都说他手段狠辣,视律法于无物,视人命如草芥,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却在乎公主的。冯奕的神情芷兮尽数收入眼底,她笑一笑道:“苍云寨为祸一方,与金美楼沆瀣一气,自然该平。”“许德元身为禹州刺史却作恶多端,千刀万剐亦不为过,再者,许德元是畏罪自杀,与你有何关系?”无论冯奕对许德元做了什么,在外人眼里,许德元的所犯之事证据确凿,他畏罪自杀本不奇怪。“不过……”芷兮顿了顿,又接着道:“你身边的人很多,以后这些杀人的事,尽量交给别人吧,沾染太多血气总是不好。”冯奕抬起头,深深的望着她,哑声道:“公主的话,臣记住了。”芷兮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声音温和道:“你不要多想,养好身子最要紧,我还不到十八岁,可不想这么快就成为寡妇。”“不会的,臣不会让公主成为寡妇。”他会让她成为一个自由,不受其他人掣肘的公主,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世。话毕,芷兮却没有再开口。屋里一时有些安静,沉默就像是淡淡的人参苦味,在两人之间蔓延,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