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加弈捧着杯子暖手,骨头缝里丝丝往外冒的冷气终于止住了:“人家也不容易,一边被人类开山盗墓,一边还要为我们阻挡冷空气,以德报怨,实乃山中楷模。”他又喝了一口,说:“我刚刚在外面罚站,一直在想——”“是我的错,”辛悦抱着保温杯低眉顺眼地坐着,两只脚规规矩矩地放在横杠上,像只柔软的面团子,任人揉捏,“害你被罚站了。”周加弈摇头:“不是这个,我是问,你那本不穿衣服的漫画……”“谁不穿衣服?”石磊每次都听个囫囵,然后揪住一两个关键词不放,“这种天不穿衣服不冷吗?”辛悦瞟了眼他手背上的烫痕,再次堪堪按捺住了想抽他的冲动,呛道:“你这种天不还洗冷水澡的吗,怎么人家就不能不穿衣服了!”“你、你……”石磊约莫被辛悦的反诘吓住了,支支吾吾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老子是伤患!还是你烫的!他嚣张地把手背伸到辛悦面前,卯足了气势,“我受伤了!快给我饭卡,我中午也要去食堂买大份的鸡汤小馄饨吃!”“她饭卡在我这,”周加弈像胡同里喝茶的老大爷,抿一口咂咂嘴,慢里斯条地说,“要我给你刷小馄饨吗?”“要!”石磊斩钉截铁。“你什么时候见过葛朗台请人吃饭的?巴尔扎克的小说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周加弈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不给!”“这是辛悦的饭卡,你凭啥替她做主!”“哥屋恩,”周加弈轻蔑地一抬下巴,“这是老子的饭卡。”秦始皇“同学们好,我是今天来帮你们王老师代课的。”上午第一节课,传说中的秦始皇进门了,不是辛悦想象中的戾气缠身、满脸凶相,反而长得文质彬彬一脸书卷气,声音也不疾不徐。“我们这节课继续讲立体几何,在书本的第……”辛悦看着秦成霖的金丝边眼镜,脑海里掷地有声地蹦出八个字: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她下意识地看向右手边的周加弈。他嘴里叼着辛悦的旧钢尺,一手撑着下颌,一手翻书。辛悦从笔袋里拿出一把一模一样的崭新的钢尺。之前在纪录片上看到过,动物在察觉到危险的时候,会本能地想要靠近和依赖强大的同伴,以寻求庇护。这是刻在基因链里的雏鸟属性。半堂课后,秦成霖开始叫学生上黑板解题。在被叫上去的同学楞在黑板前,手上的粉笔迟迟没有动静后,秦成霖丝毫没有自己仅仅是来走个过场、帮王拓风代两节数学课的自觉,完全把这当成了自己的十班,无所顾忌,大手一挥让女生出去站了走廊。“我特么觉得我脸疼,”蒋旭辉低头跟同桌耳语,“秦始皇压根不记得咱们的大哥是老王了,靠!”且不说这是个女生,四班的所有任课老师,哪怕是白脸黑心的叶成林,都没有过因为答不出题而让学生罚站的,更别提站走廊了。女生出去后,教室里安静得连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以往在老王手下上数学课时,四班的学生不是这样的,他们喜欢跟同桌,或者前后同学小声地讨论解题步骤和思路。王拓风觉得这样也挺好,既能活跃课堂气氛,又能集思广益,所以从来不会呵斥他们闭嘴。十六七岁的半大成人,也会看眼色,知道见好就收,老王惯着他们的小习惯,他们也不骄纵,只谈题不谈其他。“这道几何证明,上节课王老师板书上有同类型的,怎么,上课没听?”秦成霖扣了扣黑板,然后翻开王婷婷给他的班级名册,“我再喊一位同学上来。”望着他手上的死亡名单,辛悦有些后悔。中考后的暑假,表姐带她去山西旅游,她们去了五台山。“五台山是文殊菩萨的道场,咱们团里的小孩子一会要进庙里好好拜拜,”导游拿着扩音器在讲解,“文殊菩萨是保佑智慧的……”表姐给了辛悦一个苹果:“给菩萨的贡品,顶级阿克苏冰糖心,让文殊菩萨保佑你进入高中后学习成绩节节高,九门课门门满分!”“迷信!”辛悦接过苹果,也不管洗没洗,在表姐的惊愕中咬了一大口,“要是拜拜菩萨就能成绩好,那景区工作人员的孩子不个个都能上清华北大?”就不该那么嚣张,不虔诚地去参拜就算了,还如此不知礼数地吃了贡品,难怪一进高中,理科成绩就“飞流直下三千尺”地下滑,铁定是当时冒犯了文殊菩萨,他老人家一怒之下拔掉了我学习数理化的慧根。辛悦想捶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