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梅启英在战场上受了重伤,险些身亡,虽然侥幸保了一条命,这辈子却再也不能动武,也是因为这个,郡守之位才最终给了郑业。比起郑业来,梅启英不过是少了风吹日晒雨淋,但是东海郡的文职,可绝对不会太过轻松,起码不可能是梅启英所说的悠闲,封何华听她这么说,叹道,“父皇先前也派了人去,你不必叫自己太过劳累。”“殿下,臣身担东海郡要职,劳累才是应该的。”梅启英倒不觉得有什么,“臣与奇兄都是老将军从夷人手底下救出来的孤儿,合该为东海郡,为大朔,肝脑涂地。”四十年前,尚且还是郡守府公子的林寿在海上击毁了一条蛮人船只,救了满船的东海郡人,其中有两个孩子,都不超过十岁,都是无名无姓的孤儿,于是便将这二人带回了家中,并以自己父母的姓氏分别为他们取了名字,后以兄妹相称。这些事情封何华是知道的,此刻听了梅启英这句话,一阵恍惚。她们在密室里聊了一整天,最后,梅启英提出,想去京中看看方宜,不论如何,都要见她一面,封何华便答应了她,毕竟再过些时日,朔皇也该回京了,梅启英此刻动身,到京中刚刚好。回了屋子里,封何华坐在镜前卸妆,盯着镜中自己的脸逐渐变回原样,封何华竟觉得有些陌生。似乎,她从心底觉得,自己应当是太子那般模样。梅启英那句肝脑涂地一遍遍在她心中重复着,封何华拿着帕子把脸擦净,然后拿起了桌上的螺钿,继续给自己上妆。描眉画钿,胭脂水粉,还有唇脂,镜中的女子逐渐变得精致了起来,只是眉眼间依旧是冷漠的。这是另一个封何华,封何华从镜中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所谓眉眼如画也不足以形容这张脸的美丽,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此,封何华伸手抚摸着这张继承自母亲的脸,眼泪缓缓流了下来。她有与母亲相似的容貌,相似的身形,也如她的母亲般受尽万千宠爱,唯独没有如她母亲般自由自在的权利。昆吾子桐作为昆吾家最小的女儿,受尽疼宠,说是溺爱都不为过,封何华不止一次地羡慕过昆吾子桐。在心中那些隐秘的、所不为人知的角落中,封何华幼时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她的母亲再生一个孩子,然后卸掉自己身上所有的担子,她就能像她的母亲一样,或者说像话本上的那些世家小姐一般,自此一世安闲。只是随着年纪的增大,这些隐秘终究还是湮灭于繁杂的政务中了。封何华站起来,身上那身男子的服饰与她的妆容显得格格不入,她打开衣箱,预备换一身衣裳,接过却摸到了柔软的纱。是上次左司宁送的衣服,封何华没想到这个也被带回来了,指尖的触感光滑柔软,封何华犹豫了一下,把它拿了出来。是件浅紫色的裙子,工艺繁复,一看便价值不菲,封何华沉默了下,解开了身上的衣服。华丽的裙装并无想象中沉重,穿在身上轻飘飘的,封何华自长大后头一次穿这种衣裳,对着镜子转了一圈,仍旧觉得突兀。她又坐回了梳妆台前。这时,左悠之推开门进来了,“梅将军动身……”封何华有些惊慌地回头,左悠之硬着头皮继续说,“……了,说是等进京后再传信来。”他看出了封何华的惊慌,走过去替她绾发,“很好看。”“只是须得再挽个漂亮些的发髻。”他接着说。“不是说过会儿要下山去逛夜市吗?”封何华问,由着他在自己头发上鼓捣,“何须如此费劲。”“就这样出去好不好?”左悠之问。封何华沉默。“母亲和衡安也要一道出去。”左悠之接着说,“沁之也吵着要去。”“下山后,我们两个趁他们不注意,便悄悄溜开怎么样?”不等封何华回答,他接着问。穿着这身衣裳出去,是封何华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只是左悠之的目光太过热烈,封何华还是答应了他,也在心中决定,等从外边回来,便把那件早该说的事情和盘托出。不该再拖着了,继续犹豫无济于事,还是当断则断。出乎封何华意料,左悠之给她鼓捣的头发还算好看,看他那副求表扬的神情,封何华微笑着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下,留了个红色的唇印。“……”封何华这才想起来自己涂了唇脂。出了门,左夫人早就带着左衡安和左沁之等着了,封何华看到左沁之,还是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昆吾左悠之连连皱眉,“母亲,你又给沁之做女孩子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