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荣敬宗也以一柄长剑,神威奋发,连展绝迹江湖己久的崑仑“天罗剑法”诛杀了黑龙会四大护法,只见他一身青袍和拂胸苍须之上,尽是斑斑血迹。八名黑龙潭的剑手,已被他们总管神威震聂住了,没有一个人敢动。
黑龙潭畔,三处凶险绝伦的恶战,至此已有两处停止下来,只有铁氏夫人和黑龙会主韩占魁仍在激战之中,而且战况愈演愈烈。因为两人都是艺出老会主黑海龙王传授,你会的,我也会,而且经过这二十年时光,双方剑上造诣,都已到达炉火纯青之境。两人一直打到百招之后,依然难分轩轻。铁氏夫人报仇心切,眼看久战不下,心头焦急,首先发难,口中清叱一声,身化—道耀目精虹,刺空直上。
她使的自然是“飞龙三式”中“神龙出云”!韩占魁一见她施展“飞龙三剑”哪还怠慢,口中长啸一声,同样的身化长虹,凌空直上,他使的也是一招“神龙出云”!两道剑光,直冲而上,当真像白虹贯日,到了三丈高处,突然响起一阵密如连珠,震撼心弦的“锵”“锵”剑鸣,半空中爆出了一片火树银花,银芒流转,四下飞散,一瞬而没!两条人影,宛如流星般飞泻而下,地面上又登时漾起两道矫若游龙的匹练,匝地盘空,缠斗在一起!一阵又一阵的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突然间,又有一道耀目长虹,冲霄而起,紧接着第二道长虹,跟纵飞起,半空中又是一阵双剑交击,所发出的金铁狂鸣。两人为了抢制先机,往往都想先发制人。“飞龙三剑”全是腾空发剑的招式,但两入所学,同出一门,因此你纵身跃起,我就跟踪而上,谁也不肯让谁占先。两人从地面订到半空,再从半空打到地面,打来打去,依然是半斤八两,不分胜负。这在两人来说,剑招既不出奇,打到上天落地,犹如喂招一般,毫无半点惊险可言!他们这场合生忘死的缠斗,也根本没有谁可以出奇制胜。
如今己成了消耗战,谁的功力较逊,打到最后,谁先支持不住,先倒下去,谁就输掉性命。但在旁人看来,这样上天入地的恶斗,实在惊心动魄,尤其是这一阵紧似一阵的金铁交鸣,震耳惊心,每一剑使人提心吊胆,一颗心跟着狂跳。
凌君毅两只眼睛始终注视着母亲和韩占魁两人,他心切父仇,更关切母亲的安危,两人打到急处,他一颗心就好像塞在喉咙口,连大气都透不出来,同时,他也在琢磨,娘这招“怒龙盘空”如果改为重阳真人留在壁上的第七式,在凌空发剑之时,身向左旋,剑势下沉,就可刺中韩占魁的右腰“笑腰穴”但是如果改用第九招,剑尖再上挑半寸,同样可以刺空韩占魁的咽喉。他默默地看着,也默默地想着。重阳真人九式飞跃刺击的壁画,一幅接一幅地从他心头流过,觉得如果自己出手,大概只要五招,就可置韩占魁于死地。但母亲偏偏不许自己出手,这是她老人家二十年前立下的重誓,要手刃姓韩的老贼,替爹报仇就在他瞪着双目,陷入沉思之际,蓦地一声凄厉惨嗥,传入耳际。凌君毅蓦地一惊,急急回头看去,只见太上一剑劈死红衣番僧,以剑支地,一张脸惨白得怕人。不,太上身子摇晃,一下就摔倒地上。凌君毅急忙一跃而起,朝太上身边掠去。荣敬宗也跟着掠了过来,目光一注,皱皱眉,低声道:“二姑娘好像伤得不轻。”凌君毅道:“老伯可曾看出太上伤在何处?”荣敬宗道:“巴图这番狗,学的是瑜珈门武功,二姑娘极可能中了他“大手印””凌君毅急忙扶起太上,左手按在背后“灵台穴”上,缓缓把真气度去。太上一身修为,何等深厚,只要有外来的真气,催动了她本身气机。昏迷过去的人,立时清醒过来,渐渐睁开双目,看到替自己度入真气的是凌君毅,似是极为感动,点点头有气无力的道:“孩子,是你。”凌君毅道:“太上不可说话”太上道:“孩子,不用输气了,快放开手,我还支持得住。”凌君毅道:“太上伤势虽然不轻,但以你老人家的修为,只要引气归窍,引血归宫,经过一段时间的运功调息,即可很快复原。”太上道:“你说的,老身自然知道,但老身被贼秃两记“大手印”都击中要害,已经不中用了,你不用再替老身多耗气力,快快住手,趁老身伤势还未完全恶化之前,我有话和你说。”凌君毅并未立即放手,说道:“太上难道不想治疗了么?”太上惨然笑道:“孩子,不用说了,我两处内脏已被震碎,纵有仙丹,也医治不好了。目前只是仗着我多年修练,元气未尽,还能苟延些时,你纵然度入真气,也无济于事。老身在未死之前,还有很多话要和你说,为时无多,你快坐下来。”荣敬宗看出太上脸色不对,忙道:“凌公子,二姑娘既然这么说了,你就不用再输气了。”凌君毅道:“太上”左掌缓缓收回。
太上功力深厚,凌君毅虽然收回手去,但对她似无多大影响,面容凄然,截着凌君毅的话头,道:“孩子,不要再叫我太上了,我是你姨妈,你就叫我一声姨妈吧。”凌君毅只觉这位逞强了一世的女人,此时竟变得十分脆弱,她虽然心狠手辣,为了除去自己一人,不惜牺牲许多人来陪葬,但她总究是自己的长辈,何况此刻已经到了灯尽油干之时。他缓缓跪下下去,口中叫道:“姨妈。”太上凄然一笑道:“好孩子,姨妈对不起你外公,也对不起你爹,你娘,更对不起你”凌君毅道:“姨妈,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你老人家不用再提了。”太上长叹一声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从前做的事,只要不安于心的,都会一一想起来”她自从凌君毅放开左手,停住输入真气之后,起初仗着多年苦练,倒也并不觉得如何,但说过几句话之后,渐渐就感到不对了,真气逐渐的虚弱下去,话声也显得低弱了许多,但她还是接着说道:“孩子,你进入黑龙潭也许已经学会了重阳真人留壁的九招剑法,这柄倚天剑就是你外公洞府中所得到的,只有它才能发挥这九招剑术的威力,你快收起来”说到这里,突然一阵气喘,话声断了下来。
这时,但听一阵震慑心神的金铁狂鸣,传了过来。凌君毅忍不住回头看去,这一阵工夫,母亲似乎已经被逼落了下风!韩占魁一柄长剑,使得天矫经天,剑光大盛,母亲虽在全力拚搏,但剑势显然没有方才那么凌厉,一时心头不禁大急。太上睁着一双毫无神采的目光,低弱的道:“孩子,不用管我,快去吧,大姐不是韩占魁的对手,只有倚天剑才能克制他”凌君毅望望太上,道:“但姨妈”太上喘息着道:“不用管我,我已是快要去的人了哦,孩子,还有一件事,我原想把牡丹许配给你,牡丹是个好孩子,但你如喜欢芍药、玉兰她们,我也不反对。你自己决定,随你娶多少个,将来有了孩子,也好替我铁家传宗接代”又是一阵震慑心神的金钦狂鸣,传了过来,只听韩占魁的声音,狂笑道:“铁如玉,你还能接我几剑?”凌君毅听的心神大震,太上颤巍巍的伸手挥了挥道:“孩子快去”凌君毅轻轻放下太上,说道:“姨妈,你歇一歇,外甥”太上躺到地上,低弱的道:“记着我的话你们有了孩子我要一个”凌君毅含泪点点头,他顾不得多说,顺手抄起倚天剑,长身一掠而起,使展“天龙御风”身法,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青光,直向韩占魁划空射去,大声叫道:“娘,这恶贼让孩儿来收拾他吧。”韩占魁剑光飞洒,已把铁夫人逼落下风,口中大笑道:“很好,你们母子一起上,也省得本座再费一番手脚了。”他原是久经大敌之人,话声出口,就已发觉凌君毅凌空射来的剑光有异,剑势未到,一股森寒剑气已经逼人而来,他自然认得凌君毅手上长剑,正是那柄削铁如泥的倚天剑,心头不禁暗暗一凛,忖道:“这小子一身武功,居然不在乃母之下。”心念转动,人已很快地身形一侧,斜闪出去,但在人末闪出之际,挥手一剑,横削而出。他剑上造诣极深,在时间上,自然拿捏得恰到好处,那就是他剑削到之时,也正是凌君毅落到地上之时。而他也在此时,已经避开凌君毅的剑锋,侧身闪了出去。他这一剑,虽然人已闪出,但剑气嘶然,一股凌厉森寒的剑气,依然十分强烈。凌君毅在飘落之时,身形已经横闪了一步,仍然感到强烈剑气,袭上身来,护身真气,受到剑气的冲激,衣衫下摆拂拂飘动,心头也不禁凛生戒心,忖道:“这恶贼果然厉害。”凌君毅落到地止,铁氏夫人急急问道:“孩子,妹子她怎么了?”凌君毅道:“娘快去看看,姨妈伤势极重,恐怕不行了。”铁氏夫人听得心头一震,啊道:“好,你小心应付,最好要擒活的,娘去看看。”说罢,急匆匆双脚一顿,纵身朝太上躺卧之处,飞扑过去。
韩占魁厉笑一声,喝道:“小子,看剑。”人影一晃而至,一道剑光,直劈过来。
凌君毅横剑推出,口中厉喝道:“姓韩的,我娘交代,要擒活的,否则我在几招之内,就可取尔狗命。”凌君毅大喝一声,剑交左手,挥剑抢攻过去。他这一剑交左手,登时施展“达摩”反手剑,剑光撒出一片冷芒,攻势绵密,着着进逼!少林“达摩剑法”本以绵密见长,经凌君毅反手使出,更是奇招突出,令人防不胜防。再加凌君毅因娘有最好把他生擒之言,右手配合剑势,施展十二“擒龙手”掌指勾屈,突穴斩脉,专门扣拿韩占魁的大穴关节,变化奇奥,极尽诡异。
韩占魁也算得是剑术名家,但几曾见过左手使剑?使的又是和一般剑法路子完全相反的剑法?一时禁不住被逼得连连后退,心中暗道:“这小子使的,大概就是反手如来的剑招了,果然怪异得很。”心中想着,长剑环飞,从他身边划出一圈圈的剑光,守中有攻,和凌君毅交相搏击,打得十分激烈。双方激战了十几个回合,韩占魁已是不耐,口中怪笑一声,身子陡地离地飞起,手中长剑连连挥动,连入带剑,化作了一道乌光,刺空直上。凌君毅暗暗冷笑,却也毫不怠慢,长剑一划,跟纵飞起。
韩占魁到了三丈高处,眼看凌君毅跟着上来,心头不禁暗喜。因为这一下他飞起的较快,凌君毅跟纵而来,比他迟上一步,此刻他已在三丈高处,凌君毅才纵起二丈来高,自然是他已经抢得了先机。就在此时,他突然掉头俯冲而下,乌黑的长剑盘空划了个圈,一片剑影,四散流动,朝凌君毅当头罩落!这下,直瞧得铁氏夫人胆颤心惊,急急叫道:“毅儿小心。”须知身在空中,比不得地上,还有躲闪的机会,一旦被人抢得了先机,就成挨打的局面。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凌君毅纵身跃起,到了二丈高处,本来凌空直上的人,忽然从斜刺里向上冲起。这一斜飞,就避开了韩占魁当头罩落的剑势!要知韩占魁到了三丈高处,就回头急扑而下,凌君毅这一从斜刺里飞起,不但避过对方剑势,而且超过了韩占魁之上。
韩占魁掉头发剑,朝下扑落之际,瞥见凌君毅忽然从斜刺里飞出,身法怪异,矫若神龙,一下就超越自己之上,心头已感不妙!但他练剑数十年,对这“飞龙三剑”已臻化境,自然收发由心。这一发现凌君毅身法古怪,立时像彩风敛翼,漫天剑影,倏然尽敛,化作一条乌黑细练,快若流星,疾沉而下。他这是旧凌君毅在他上面发剑下击,无法应付,才加速下落。但凌君毅并未发剑,也跟着个垂直而下,这下又是韩占魁先落到地上。他心头暗暗冷笑:“好小子,你要是在空中发剑,老子就非落败不可。但你已经错过了机会,这回老子比你先落地上,又占了先机。”心念闪电一动,没待凌君毅落地,突然断喝一声,狭长长剑,撤出一片乌光,宛如惊震掣电般,朝凌君毅飞卷过去。
凌君毅要落未落的人,忽然朗笑一声,如风吹柳絮,飘飞而起,倚天剑青芒暴长,剑影错落,挟着嘶嘶剑风,凌空反击而下。这一剑,光芒强烈,凌厉无匹,凌君毅随剑而发,紧附剑光之后,一个人几乎只剩下一条淡淡的影子!双方势道,何等神速,剑光乍接,登时响起一阵当当金铁交鸣!但见一道人影,一下从剑影中破围而出!那是韩占魁!此刻一身紫袍,已有几处被剑锋划碎,手中一柄三尺长剑,也被倚天剑削断,只剩了尺许长一截。他连退数步之后,突然怒哼一声,抖手把半截断剑,当作暗器朝凌君毅贯胸打来。断剑出手,身形一个急旋,双脚突然用力一顿,疾如鹰隼一般,凌空扑起,朝谷外飞掠而去。
凌君毅这一招,使的正是重阳真人壁画上的第七招,一来还是第一次施展,剑法尚未纯熟,二来因母亲曾有要擒活的,才让他冲出剑影之外。此时眼看韩占魁把半截断剑当暗器打来,举剑一拨“当”的一声,击落断剑,口中大喝道:“你还往哪里走?”正待纵身追扑过去。
只听一个威重的声音沉喝道:“他走不了。”一道人影,拦住了去路,劈面就是一掌,这人正是荣敬宗。
韩占魁怒吼一声:“荣敬宗。你敢挡我去路。”右手一挥,横臂出掌,迎着击去,蓬然一声大震,双掌接实,各自被震得后退一步,韩占魁究是久战之身,这一掌硬接,胸头竟是起伏不停。
荣敬宗瞪目叱道:“韩占魁,你已成强弩之末,还是束手就缚的好。”韩占魁眼看荣敬宗身后,一排站立着八个黑衣剑手,抱剑肃立,看情形这些人已被荣敬宗说服,此刻孤掌难鸣,形势对自己大大不利!他心念转动,口中大喝一声:“大胆叛逆,你们都想反了。”喝声未落,双掌一合,猛地随势而上,疾击过去,右脚跟着飞起,一记“怀心腿”踢向荣敬宗胸口。一进之间,三招同发,只是威猛绝伦。
荣敬宗大笑一声,双掌平胸推出,向左右一分,使了一招“二龙分水”分格韩占魁击来双手,身形倏然腾跃而起,右脚同时蹬出,飞蹬韩占魁踢来右脚。这两招快逾掣电,但闻“砰”“砰”两声大震,先是四臂接实,后是两腿撞上。
这一击,优劣立判!荣敬宗二十年来,一直深藏不露,功力精深,落到地上,只是后退一步。韩占魁却被震的心气翻腾,不由自主地连退了三步,一时强压着伤势,正待转身,陡觉双肩一麻,左右两处肩窝,全己被人拿住,全身力道顿失,哪里还有反击之能?同时身后响起凌君毅的声音喝道:“韩占魁,你应该想得到,凌某早己在你的身后了。”只听铁氏夫人喝道:“毅儿,防他嚼舌自绝。”凌君毅回头道:“娘只管放心,孩儿不会让他自绝的。”左手已在韩占魁后颈“哑门穴”上轻轻击落。
铁氏夫人走到他面前,一下从他脸上撕下一张人皮面具,切齿道:“姓韩的恶贼,你在出卖黑龙会之日,没想到会有今天吧?”韩占魁皮肤白净,本来是瘦削脸,如今面颊丰腴,只是生成一个鹰钩鼻,一望而知是个心术不正的人。此时他身落人手,身上经脉被制,已无半点反抗之力,索性闭上眼睛,低垂着头,一言不发。铁氏夫人道:“毅儿,你押着他,咱们到你爹的坟上去,我要活生生剜出他的心来,祭奠你爹在天之灵”说到这里,不由的流下两行泪来。
凌君毅问道:“爹的坟就在这里么?”铁氏夫人含泪道:“不错,就在东首一处山坳之间。”荣敬宗道:“公子请把韩占魁交给他们好了。”接着转身朝八个剑手挥挥手道:“你们押着他,到狮子口去。”八名黑衣剑手中,立即走上两人,押着韩占魁,走在前面。
荣敬宗拱拱手道:“夫人,老朽先走一步。”说完,匆匆跟着八名剑手身后而去。
凌君毅四目回顾,不见太上的人影,但黑龙潭畔,却多了一堆新土,忍不住问道:“娘,姨妈可是已经死了么?”铁氏夫人眼眶湿润,点点头道:“妹子已经死了,她和娘误会了二十年,直到临终才算尽释前嫌。她有一个心愿,要你继承铁家的香火,娘也答应了,其实这不能算是她的心愿,娘也是铁家的人,你外公的香火,自该由你来继承”目光一抬,说道:“我们快些走吧。”举步朝小径上走去。
凌君毅紧随着母亲身后而行。这条小径,婉蜒曲折,盘行在石壁山岩之上,除了险峻,根本寸草不生。这样走了半里光景,转过山腰,果见山坳间有一座石茎。荣敬宗率领八名剑手,押着韩占魁,已在坟前站定,并要八人分散开来,担任警戒。凌君毅随着铁氏夫人身后,走近坟前,果见一方一人来高的墓碑上,刻着:故会主凌公长风之墓。
荣敬宗朝铁氏夫人拱拱手道:“此处地势,处在三面包围之中,黑龙会贼人,如果闻风赶来,对咱们极为不利,夫人、公子在此祭奠,老朽去守住谷口,以防意外。”铁氏夫人顿首道:“荣总管说的极是,如此,就麻烦你了。”荣敬宗道:“夫人言重,这是老朽分内之事。”说着,留下两名剑手,扦着韩占魁,率了六名剑手匆匆朝岭上而去。
铁氏夫人道:“毅儿。你去废了姓韩的武功。再解开他穴道。”凌君毅道:“孩儿遵命。”说着,走到韩占魁身前,右手一掌推开他受制的穴道。左手骄指如朝,闪电般朝他“气海”穴戳下。韩占魁全身机伶一颤,口中大叫一声,朝前扑倒。凌君毅更不怠慢,落指如风,迅快在他“背梁”、“尾龙”两穴连点了两点,然后朝他“百会穴”上轻轻击了一掌。
韩占魁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痪在地,缓缓抬起头来,双目满布红丝,望着铁氏夫人,嘶声道:“铁如玉,你杀了我吧,给我一个痛快。”铁氏夫人脸色铁青,怒哼道:“给你一个痛快?你这数典忘祖、认贼作父、丧心病狂的败类,你害死我丈夫,害死了多少忠贞节义之士,我恨不得剥你的皮,抽你的筋。今天终于落到我手里,我要活生生剜出你的心来”说到气怒之处,不由的走上前去,狠狠的在他身上踢了一脚,喝道:“你给我跪下,把当年出卖黑龙会的同党,一一招来。”韩占魁一身武功已废,这一脚踢得他痛彻心肺,口中闷哼一声,额上汗水像黄豆般绽了出来,扑倒在石茎上,忽然仰首发出凄厉的大笑,说道:“铁如玉,这可不能怪我,是阴世判官钱君仁,和戚承昌两人出的主意”铁氏夫人道:“阴世判官钱君仁是谁?”韩占魁道:“他就是二十年前山东总督国泰的师爷,当年策划进剿黑龙会,就是他出的主意。”铁氏夫人间道:“他人呢?”韩占魁道:“自从国泰伏法之后,他就没在官场里混,据说住在热河。”凌君毅问道:“你说的威承昌,就是绝尘山庄庄主?”韩占魁道:“他原是黄山石圃老人的义子,一身武功极高,早就投效清廷,那时他已是大内神和营的三等侍卫”铁氏夫人不耐的道:“现在呢?”韩占魁道:“现在是避暑山庄的统带。”铁氏夫人道:“避暑山庄?”韩占魁道:“避暑山庄就是热河行宫。”铁氏夫人哼道:“就是大内,我也要取他狗命。”说到这里,突然目注韩占魁,厉声道:“你还有什么遗言?”韩占魁望着铁氏夫人,忽然凄然的道:“没有了,我欠你的,我应该还你,死在你手里,我毫无怨言。”铁氏夫人咬着牙道:“好。”举手一剑,朝他心窝刺去。韩占魁跪在地上,早已闭上眼睛,咬牙忍受,剑光“噗”的一声,刺进心窝,人就跟着往后便倒,鲜血像箭一般标了出来。铁氏夫人抽出长剑,一缕鲜血,顺着剑尖,往下滴落,她以剑支地,含着满眶泪水,仰首向天,喃喃说道:“长风,我总算替你报了血仇,手刃出卖黑龙会的奸贼。但报了仇,你又在哪里呢?我依然找不回你,永远找不回你了”说到这里,不禁痛哭失声。
凌君毅跪倒地上,含泪道:“娘,你替爹报了仇,爹在天之灵会知道的,你应该安慰,你替爹手刃了仇人。”铁氏夫人拭着泪道:“孩子,这是你安慰我的话,其实人死了,哪里还会知道?报仇,只是活着的人尽一份心而已,杀了韩占魁,他能还我丈夫?还你爹么?”突然目注远处,流露出一抹杀机,坚决的说道:“但我还要去杀钱君仁、戚承昌这两个恶贼,为我黑龙会壮烈成仁的志士复仇,要天下人知道汉奸走狗,决不会有好下场的。”说之间,突听一阵兵刃交接之声,传了过来。
铁氏夫人神色一震,急道:“好像是谷口有人动上了手,咱们决走吧。”“狮子口”是三面受敌,只有一条出路的绝谷,那一定是贼党闻讯赶来,和守在谷口的荣敬宗动上了手。铁氏夫人母子两人和两名黑衣剑手,匆匆朝谷口奔去。
这一瞬的工夫,冈上已经血染黄土,荣敬宗手下四名黑衣剑手,俱是剑穿咽喉,死状如一,对方领头的是一个姿色娇美的白衣女郎!只见她眉眼盈盈脸若桃花,十分妖娇动人。只是这白衣女郎在神情之间,似是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冰冷之气,掩盖过她的娇美风韵,使人一眼就有冷若冰霜之感!在这白衣女郎两边是四个青衣少女,手握短剑,血迹殷然,身后一排八个身穿青绸劲装的汉子,看就知是青龙堂的人。凌君毅看得心头暗暗惊凛,荣敬宗手下的黑衣剑手,曾和自己动过手,剑上造诣,大非庸手,从听到刀刃交接,前后不到一盏热茶得工夫,怎会就有四个人死在对方青衣少女剑下?心念转动之间,四人已经相继掠上山冈。
只听荣敬宗拱声道:“水总监纵然杀了老朽手下四名剑手,但有老朽在此,水总监也休想过去。”原来那白衣女郎就是黑龙会总监兼青龙堂堂主。
只见水总监一双冷峻目光,瞥了铁氏夫人和凌君毅一眼,冷然道:“荣敬宗,你成功了,人家已经从狮子口出来了。”荣敬宗似是心头极怒,冷喝道:“不论你是京城派来的什么人,老夫也得和你较量较量再说。”喝声出口,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水总监微晒道:“你想和我动手么?”双肩轻摇,脚不移步,上身一侧之际,就避开了荣敬宗一记掌势,一股凌厉掌风,从她右肩擦身而过。
水总监避开掌风,冷冷说道:“正主来了,我懒得和你动手。”荣敬宗二十年来一直韬光养晦,深藏不露,但此刻身份既已暴露,哪还有什么顾忌?眼看自己劈出的掌力,一下就被对方闪避开去,心头不禁大怒,怒哼一声,右掌一收之后,紧接着劈击出去。这一收再击,力道自然比第一掌加强了许多,一团掌风,罡力进发,势道极为凌厉!水总监冷冷一笑道:“你当我不敢接你的么?”这次她果然不再避让,皓腕一扬,纤纤素手,疾翻而起,迎着荣敬宗掌力,硬接一招,两股掌力悬空—接,发出莲然—声轻震,居然半斤八两,互不相让。这下,自然大出荣敬宗意料之外。他只知这位水总监武功高强,却没想到她内力竟然也有这等深厚。铁氏夫人更是暗暗惊异,不觉多看了一她眼,问道:“荣总管,这位姑娘是谁?”荣敬宗道:“这位么?她是京里派来驻本会的总监,兼领青龙堂堂主水轻盈。说得清楚一点,韩占魁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傀儡而已,黑龙会大权,都操在此女手中。”水轻盈忽然粲然一笑,道:“你介绍得很详尽。”她话是对荣敬宗说的,但笑却朝着凌君毅笑。本来,她好像是生成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但这一笑,却是风情万千,娇艳如春花盛放。
铁氏夫人面寒如霜,冷声道:“你是旗人?”水轻盈道:“我是不是旗人,与你何干?”铁氏夫人道:“你如果是旗人,我就不能放过你。”水轻盈冷冷说道:“巴图是死在你手下的?”铁氏夫人道:“不错,韩占魁也是我杀的?”水轻盈道:“你就是百花帮的太上?”铁氏夫人道:“不是。”水轻盈惊奇道:“那你是谁呢?”铁氏夫人道:“我就是凌长风的未亡人,你们这些鹰爪要找的人。”“原来是凌夫人。”水轻盈目光一溜凌君毅,问道:“这位呢?”她美丽的容色上,永远是一片冷漠,看不出喜怒之情,但这回说得轻盈,至少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