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赵月珠记忆中仅存的与孙萧琴瑟和鸣的画面。突然,赵月珠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是铺天盖地的血红和痛楚,喉咙仿佛被人扼住了,她只能张开嘴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逼迫不过之下,用力一挣,终于睁开了眼。回忆如潮水般褪去,赵月珠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茅草屋之中,桌椅摇摇晃晃,木门颤颤巍巍,房梁簌簌落灰,说不出的拮据破旧,而且四壁漏风,冻得人手脚僵硬。赵月珠轻轻打量了一圈,满头的问号,但架不住嗓子里渴得冒烟,几乎能喷出火来,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润了润嗓子。赵月珠只觉得手脚发软,勉强翻身而起,扶着墙壁走到门边,外头耀眼的日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适应了一会她才看见门口煮着一个炉子,茶汤滚滚沸腾,边上是一个小童,正微眯着眼睛翘着二郎腿哼着十八摸,那神态尤为惬意自在,仿佛看不见赵月珠这个大活人。赵月珠吸了两口气,挂起一抹自以为娇美的笑靥,客客气气地问道:“这位小哥,可否讨碗茶水。”小童有些不悦的掀开眼皮,上上下下瞅了赵月珠几眼,有些嫌弃的努努嘴道:“没水,没见炉子上煨着草药么。”赵月珠有些肝火上涌,看见小童漫不经心的模样就来气。但实在是渴得慌,乍然看见篱笆边有一缸子水,哪管他三七二十一,拿起搁在炉边的勺子,走过去就是一阵牛饮。咕咚咕咚一顿奋战,顿时觉得这水是世界上最鲜美不过的东西,浑身都通泰了。回身却发现那小童正对着自己笑着,他本就长得机灵可爱,这笑容要有多天真就有多天真,要有多单纯就有多单纯。但赵月珠没来由的背上一阵发毛,总觉得这笑容有些不怀好意。只见小童呵呵笑了一会,指着水缸道:“旺财最喜欢在这缸子里游水。”赵月珠满头满脑的黑线,旺财?土狗?游水?天知道旺财有没有在游水的时候往水缸里排泄不明物体,兴许旺财大爷游得高兴了,即兴唱一曲歌也不一定。赵月珠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了几声,一个没撑住,扶着泥墙就是一番倾泻如注,直吐得天昏地暗、头昏眼花。就在赵月珠连黄疸都要吐出来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道低沉的男声:“茉儿,可不能欺侮你师妹,你若不长记性,就自个儿住去凌云峰。”茉儿顿时垮了一张小脸,连连讨饶道:“我可不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师傅您可开开恩吧。”赵月珠好不容易缓过了劲儿,回身一看,是一个老者,身形高瘦,穿着轻绸宽袍,束着道髻,乌须飘飘,五十开外的模样。脸上笑意盈盈,看着赵月珠的目光很是和蔼。赵月珠像是想起了什么,师妹!她什么时候成了这小屁孩的师妹了?她才不要!看着赵月珠的脸色变幻了一会儿,茉儿捂嘴憨笑了一会儿,大言不惭地道:“师妹,这位是师傅,还不见礼。”赵月珠眼睛睁得溜圆,满脸的难以置信,一阵气血上涌。那老道嘿嘿一笑,伸手在胸前摸了一会,慢悠悠地拿出了一张纸,极为得意的掸了掸:“好徒儿,这是你签下的卖身契,概不反悔,入此山,进吾门,就是我座下弟子了。”赵月珠看见纸上一坨圆圆的红印,翻手一看大拇指,只想仰天长叹,真真是逼良为娼,认贼作父。晚上,赵月珠和茉儿躺在苞米谷子上看星星,夜空浩渺,星群似是一条璀璨的衣带横亘在夜空之中,连月亮都莫能争辉,让人心中陡然而生苍茫之感,感叹人是如此渺小,宇宙是如此浩瀚,一如蚍蜉撼大树。赵月珠有种奇异的感觉,她是南安伯府身娇玉贵的大小姐,她也曾是豫亲王府一呼百应的王妃,规矩礼仪是如何也不能忘记的,如现在这般落拓不羁是万万使不得的。但现在她抛却了曾经的各种身份,和一个少年,不对,只是个小屁孩,躺着看星星。赵月珠迷醉于这种自由的感受,天为被地为床,潇洒狂傲,寄情日月。茉儿依旧半眯着眼,嘴里叼着一根草杆,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话说,你俩隶属什么门派。”赵月珠很是好奇。“呃”茉儿表情类似于便秘,想了一会儿,垂头丧气道:“我派内部矛盾激化,暂时还没定下名字。”赵月珠来了兴致:“派里有多少徒众?”茉儿懒懒道:“加上你,刚好凑一桌麻将。”赵月珠有些垂头丧气,好家伙,确定没有坑蒙拐骗自己么,怎么越听越不靠谱,百无聊赖的问道:“还有一个徒子徒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