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义闻言微微回转,笑着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说:“回侯爷,因太医院至今还未查清楚贵妃所食的点心里掺杂的是何毒,皇上一怒之下便罚他们在此想清楚再回去。”即便是在当初赈灾一事上,天熙帝也只是就事办事,不曾迁怒无辜之人,这不像是他的一贯作风。李忠义似乎看出裴熠心中所想,又说道:“陛下和贵妃娘娘伉俪情深,一时伤心,还望侯爷多劝劝才是。”裴熠只是笑笑,没有应答,心想“我劝什么,若是连发泄都不能,还算是个人吗?”裴熠还未进门,就听见关津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裴熠目光不觉循着声音而去,呢喃听出天熙帝带着怒气,想来也是,偌大的皇城,贵妃死于非命,已然过去了数日却没有一人能查清原因,这个时候天熙帝恐怕见着谁都会发怒。裴熠问:“关大人在?”李忠义温声温气的说:“是”说话间,宫殿里几个太监和宫女垂首有序的从里面退了出来。这几个人裴熠面熟,都是在御前侍奉的,平素见着裴熠总是恭恭敬敬的,今日却仓皇的行了礼就匆匆离去,裴熠饶有兴致的回头看着他们,直到最后一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里。天熙帝的确龙颜大怒,从因病告假的梁师傅到宴上替贵妃试菜的小柱子,刑部查到的人接连遇害,而太医院对贵妃所中之毒也毫无进展。这是个蓄谋良久的暗害,贵妃的死让他后背发凉,他本以为自己一步一步的将棋局上填满自己的棋子,却不想对方已经杀红了眼。在这样飘摇动荡的局势里,他更加笃定要铲除对皇权虎视眈眈的异己。裴熠刚一脚踏进殿,正要行礼,天熙帝便先他一步抬手道:“需要提审什么人,去找柳敬就是。”天熙帝一脸的疲惫,他已经不想在听到“臣无能。”“臣尚未查清”这样没用的废话了。然而裴熠却没动弹,而是站在原地,掷地有声地说:“这恐怕不行。”关津站在天熙帝身后,见裴熠连一点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没有,不禁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他不敢出声,只好用口型提醒裴熠“皇上还在生气”边说边抬手示意他退下。谁知道裴熠仿若未闻,继续道:“臣方才从外面进来,见殿外跪满了太医,不知他们所犯何罪?”李忠义在一旁候着,饶是从小伺候天熙帝长大,听了裴熠这话心中也不禁升起一阵紧张,心说,我的祖宗啊,让你劝人,你就是这么劝人的吗?然而裴熠不仅看不见关津的善举,也听不见李忠义的心声,他说了句让殿内两人差点跪下去的话:“臣斗胆请皇上先放他们回太医院去。”那长相端正的太监听了这话,端正的五官已经拧作一团,只可惜任他眉飞色舞,裴熠都没正眼看过他一眼。天熙帝自始至终不发一言,面对裴熠忽然给太医们求情,他只是不语,帝王心思难测,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会不会大发雷霆迁怒于给太医们求情的定安侯。忽然之间“砰”的一声打破寂静,李忠义打翻了一盏茶,他忙跪下道:“陛下恕罪,奴才一时不慎。”天熙帝堪堪觑了他一眼,对于这位一向持成稳重的太监第一次皱起了眉。裴熠深知天熙帝性子多疑,不等他开口就说:“并非太医院无能,而是贵妃所中之毒确系他们从未见过。”这话说的蹊跷,太医见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从未见过?”天熙帝轻嗤道:“宫中有这么多太医,难不成你想说朝廷养的是一群庸医?”“皇上稍安勿躁。”裴熠不紧不慢的说:“臣已查清毒药来历。”这世上能见血封喉的毒药寥寥无几,大多数毒都有药可解,既然这毒最初并非是为了要霍燕燕的命,那下毒之人便不会用寻常太医就能查出来的毒,太医就在宫中,只要知道是何毒即便是一时无解,也能想方设法拖延时间。但当时太医根本不知道霍燕燕是中了什么毒,不敢贸然喂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中毒而亡。可见幕后之人就是要让此案成为一桩悬案,裴熠原本也没将这两件事往一处想,只是昨日在禁军的办差大院见了关津,关津日日都出入皇宫,天熙帝身边最亲近的便是他,太医受罚一事他其实昨日就已经知道了,连太医们都查不出是何毒,那多半是这种毒大祁少见或是根本没有,他便想到了一种中原罕见的奇药——加独。雁南的王妃便是死于此毒,当初在查韩显一案的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让他意外得知王佑仁的祖父是做药材生意的,加独这种阴损的毒药绝迹中原,产于西域,唯一一次出现在大祁,便是二十年前雁南王妃中过此毒,但雁南王为了自保,将此事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