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裴熠开口,萧琼安又说:“我时常觉得张口不能言,侯爷我有一事想求你帮忙。”裴熠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修竹。”萧琼安摇了摇头,“我说的是另一件事。”萧琼安深吸了一口气,说:“周逢俍已死,若想从刑部着手翻案实在太难,如今朝中六部逐渐脱离太后的掌控,刚走一位公主,她便立刻放出另一位公主,可见其野心,我已听闻宫中有喜,若是后宫诞下皇子,她发动宫变,北威军和兵部便是他最强的后盾,到时她有皇子在手,百官必然会听命于她,到那时就什么都晚了。”他说的有些急促,甚至忍不住的咳出了声,裴熠说:“兵部,你怎么知道兵部是她的?”不用裴熠多言,萧琼安也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他说:“当年脉岭关一战,只有他活到现在,还升到兵部尚书,父亲生前曾同我说过,当时聂通受了伤,无法随行,老侯爷便让他留了下来。”“关津说,那场和戍西的大战中,聂通在飞虎军只负责清点兵器和粮草。若是粮草有问题,别说七万,就是七十万也抵不过戍西的三万精兵。但粮草并无问题。”裴熠说:“直到我在赵彻设的擂台上见到那些断剑。”“是兵器。”萧琼安红着眼,仿佛拨开了重重迷雾,忽然跨过岁月这道长河,回首看见一个血淋淋的,残忍的真相。“是。”裴熠平静的说:“这件事牵涉太广了,背后不知还有多少人参与其中,皇上不愿意彻查旧案,是怕动了朝廷的根本,太后于他自有养育之恩,他并不想落的个不贤不孝的名声。”“可太后若是要他的命呢?”萧琼安说:“她为了皇权早就已经丧心病狂了,聂通是关键,死了这么多人,他不能再出事了。”萧琼安的视线坚定地看向裴熠,像是请求,他说:“我乔家满门忠烈,却因谋逆获罪,我若不带着真相,有何颜面去九泉之下面见父亲。”异族霍闲醒的时候裴熠已经回来了,他听见进屋的动静知道是谁,也不急着起来,翻了个身堪堪才睁眼,裴熠端了药进屋,碗里的药还冒着热气,裴熠走近他,俯下去极其轻声的问:“醒了吗?”霍闲并不知道那药是裴熠从东都费尽千辛万苦带回来的,他看着那冒这白气的碗心里就犯怵,再看那慢慢一大碗又想起司漠日复一日的准时准点端着药来找他的情景,司漠十分听他家侯爷的话,每天都是亲眼看着霍闲把药灌下去才离开。秋白配出来的药其苦无比,就连霍闲这个药罐子都难以下咽,他甚至想过,干脆不喝了,就算毒死也比苦死强。当然他这种不要命的念头也只是想想。清晨的屋里漏了点光,他靠床倚着,那张清隽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沉在阴影里,披散的长发随意的垂落在肩上,衣领下没藏住的晕痕被长发撩着,所有的暧昧和旖旎都在那隐约泛红的痕迹里若隐若现,比春日的朝阳还要灼人眼睛。哪怕不是第一次见了,裴熠仍旧忍不住心头微微一动,视线近乎贪婪的盯着这个人,清了清嗓子,说:“把药先喝了。”不是司漠那种意气风发的稚嫩声令人无奈,裴熠的语气十分温柔,几乎让霍闲生出他灵魂出窍的错觉来,等到觉察出这一丝反常,碗底的药已经见底了,霍闲看着他说:“出什么事了?”还没等霍闲意识到这碗药和之前喝的有些不一样就被忽然抽出来的手揽住了,他猝不及防的跌进一个熟悉的怀里,霍闲有些不知所措,好半晌才问他:“出事了?”“萧琼安被人下了毒。”裴熠忽然有些无奈,他下巴搁在霍闲肩上,手也紧紧搂着霍闲的腰不松开,就在他耳边说:“没多少日子了。”霍闲本以为裴熠是因此想到了虎骨印,便安慰他说:“有些人活着本就不只是为了活着,提着一口气在人间行走,只因为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萧公子便是这样的人”我也一样——后面这句话在霍闲心里转了一圈,到了嘴边又被那药味堵了回去。人在年轻的时候大多不会想象死亡,即便是想到了,也无法真切的感受,可一旦身边有人在生命被宣告时日无多,那种害怕和恐惧会清晰地占据在他们心里,就像霍闲刚开始得知自己中毒的那种恐惧,而一旦接受。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索取了,索取求生之路,那一碗接一碗被他灌下去的苦药,一次又一次被扎的像个刺球儿,他一直没有细究过这些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有那么一刻,他也会忽然生出忍受皮肉之痛的活着也没那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