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阴暗潮湿的狱道中出来,连那股霉味都消散了不少,今日谒都放晴,路面上都是干的,湛蓝的天空虚浮的飘着几朵白云,走了一会儿,裴熠才偏过头对绿姝说:“你是何时跟着萧琼安的。”绿姝没料到裴熠会开口问她的事,迟疑稍许便低声说:“从我父母过世之后。”裴熠的余光能看见她的侧脸,她脸上似乎带着些许大快人心的释然,看的出来她对周跃文是恨之入骨的,裴熠忽然问她:“你可知道你跟着的是什么人?”大抵是裴熠问的太过直接,绿姝脸上的表情一滞,忙抬起头,与裴熠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她下意识的移向别处,装作漫不经心道:“侯爷也不必试探,绿姝只要知道萧公子是绿姝的恩人就足够了。”“既是恩人,为何还应了你要来这种地方的要求?”裴熠说:“恐怕不止是恩情吧?”他的怀疑并非没有来由,萧琼安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对他就越安全,何况人活一遭并非人人心中都是是非分明的,周跃文待她不薄,若她一时恻隐,反咬一口也并非没有可能,他答应带绿姝走这一趟,也正是要看看真假。绿姝从裴熠不紧不慢的对话中听出一点弦外之音,她脚下一顿,立刻说:“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怀疑我另有所图吗?绿姝无法自证清白,若侯爷这么想,抓了我就是。”说着便伸出双手。裴熠轻笑了一声,道:“姑娘多虑了,萧公子是我至交,我不过多问一句,姑娘何至于斯?”绿姝义正言辞道:“绿姝虽不是君子,但也绝非小人。”裴熠有一种马失前蹄的感觉,他眉目一挑,底气不足道:“这种地方,姑娘往后就莫要再踏入了。”音落不等绿姝回应,便大步流星翻身上马,勒紧缰绳一骑绝尘消失在高墙之中。借机这一年才刚刚开始,谒都便是接连不断的出事,为了应景,老天也赐了一场阴绵的小雨。裴熠从千机营回的时候淋了雨一身,府里的热水已提前备好,他擦身时,听见屋外传来人声。是纪礼在和司漠说话。他换了身干净的深色袍子,随意的披在身上,从帘后走出来。纪礼得了他的应允后在他对面坐下,边往嘴里塞东西,边撑着脑袋等裴熠开口。裴熠不疾不徐的拨开茶沫,喝了一口热茶,才说:“舅舅让你来的。”倒也不是裴崇元让他来的,只是裴崇元反常的没拦着他。见裴熠老说些不相干的话,纪礼等不及了,他干脆开门见山道:“除夕一案成安王已经查清,整理成卷宗呈于御前了。”裴熠搁下茶盏,说:“这我知道。”不光知道,当时他就在一旁,亲眼见成安王将卷宗呈交天熙帝案前的。纪礼对于裴熠知道与否并没在意,他在意的是天熙帝居然信了。他愤愤不平却不敢在裴崇元面前说什么,他那老爹谨小慎微,要知道他这么想,至少又要十天半个月出不了门了:“怎么可能是戍西人呢,连我都知道要是没人里应外合就凭几个戍西探子,怎么能冲破谒都这么多层防御,跑到定安侯府杀人,这明显的问题,定然是事先预谋的。”说到此处,纪礼愤然道:“皇帝当真糊涂。”“慎言。”裴熠蹬了他一眼说:“你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便罢,出了门切不可胡说。”纪礼平素并不是口无遮拦的人,只是他实在没想到竟就这样草草了解,再加上被刺杀的人是裴熠,他一时没忍住这才失了言。“我知道。”纪礼点头说:“我就搞不懂了,成安王他为何不查下去,以他的能力,必然能查出谁是幕后主使之人。”纪礼搞不懂,裴熠却清楚。从最初太后想要以挽月公主的婚事巩固军权却以失败告终开始,她就对手握兵权的王侯起了伺机而动的心思,她会出手是在天熙帝意料之中,只是恐怕他也没想到太后会下这么狠的手。巡防营为何在除夕夜失守,这责任究竟在不在成安王,这件事成安王是哑巴吃黄连,无论是与不是都只能由巡防营担着,周逢俍在御前多番阻拦自己审理此案,可见其中必有猫腻,此案必然不能真的落到他手里,几相权衡,能与他定安侯形成掣肘的只有高瑜,能否查出幕后之人已经不重要了,天熙帝是想借此案来铲除结党营私的赵氏一党。天熙帝能在这瞬息变化的局势里顺势而为,这份冷静绝非常人能及。果不其然,短短数日刑部尚书周逢俍就出了事,这说明刑部也牵涉其中。想来成安王也必然也清楚,到今天他若还想明哲保身,恐怕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