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刃破空之时,萧彦看清了对面父亲的眼神:浑浊,但掩不住杀意。
他要杀的是皇后、还是自己?
萧彦自然不会仅为顺从君意而拿自己性命冒险。他本可脚步一闪躲开,他也已准备这么做——但这一瞬间,忽然有股血性直冲上来:为何要躲?!两世以来,他都在君父面前毕恭毕敬,可这个人配吗?昨日情势所迫,他终于不再伪装,自与君父当面对垒的那刻起,多年沉郁一扫而空——为何今日还要再唯唯诺诺地避?!
今日避得,以后也避得开么?!
这一剑刺来,看着来势汹汹,其实既无速度也无力道,暴露了握剑之人的虚弱。
萧彦决心已定,稳稳立住,伸手迎向剑锋,迅疾从侧面往剑刃上屈指一弹——
“咣当——”剑从君父手中脱出,掉落在地。
建德帝虎口震的麻木,一脸不可置信,继而怒火冲天:“恭王——你胆敢忤逆朕?!你如此包庇罪妇,莫非早已有勾结?!”
萧彦坦然摇头:“没有,儿臣与母后、三弟向来不和,请君父明鉴。”
一面回答,一面仔细谛听周围动静:君父身边暗人大约都在取药的归途中折在了城防营手里,但君父一向防备周全,难免殿中还藏有后手。
余光瞥见乐孟、乐季不消吩咐,始终站在他身后五步之外,正是与他同样警惕防备。
建德帝仍要继续发难,皇后在萧彦背后讥讽而笑:“陛下这是也要处置彦儿?臣妾提醒陛下,目下还剩几个可靠的皇子?”
建德帝愣了愣,忽然回首看向萧意。萧意惊吓未缓,文妃正轻言慢语宽慰,冷不防建德帝走来,一把将萧意从文妃怀中拉过,令他站在自己面前、掰直萧意小小后背,向皇后展示:“朕疾恙已愈、春秋正盛,今后便用心培养意儿,令他堪当大任。”
萧意一脸泪痕未干,又被这近乎疯癫的举动吓得手足无措。
“再者,”他再瞟一眼呆若木鸡的文妃,意满志得:“阖宫妃嫔,今后还会源源不断再添子嗣;待他们长大成年,何愁没有可靠的皇子?可惜你这罪妇目光短浅,只怕你看不到那一日。”
皇后闻言,像乍然听见极为荒谬的事情一般,放声大笑,眼眉皱纹堆起:“原来陛下如此雄心未已,臣妾真心拜服。”
满脸不屑。
建德帝何曾被这般挑衅轻侮?厉声道:“拟旨,即刻罢黜谢氏女皇后名位、夺其子萧竟亲王封位!”
“至于你——”建德帝转向萧彦,横目威胁:“恭王,你且将朕的宝剑捡起来。”
这当然是君父的缓兵之计,但也是递给他的台阶。
捡起宝剑归还君父、跪地认错赔罪,今日尚能保住封位——君父今日针对的不是自己,且即便君父好转、但仍需时日休养,暂时仍然需要他萧彦监国辅政:留得回圜余地,今后仍有转机。
若执意违拗,今日定然落得与皇后、萧竟一道发落。
短短几瞬,萧彦已权衡利弊,一如他向来擅长。
可他站在原地,纹丝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