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章犹在分辩:“我一个没实权的皇子,一举一动,大臣言官多少双眼睛盯着,母舅家又落了势,我上哪搜罗那么些人,又何来银钱养私兵?都是宁子婴,他是雍国派来的细作!从前他见我在君父面前得宠,看似巴结我、实则想利用我谋害君父!”
宗室老小在旁木然听着,似乎对此见怪不怪。
萧意从萧竟身后挪出来,怯生生道:“可是,方才在太庙,我听见四哥你说,要一个不留……你真的,会……”
“自然不会!”萧章抢道:“四哥只是说气话,难道四哥平日不疼你么?”
萧意往后缩了缩。确实,萧章素日总会送他些新奇玩意,但他记得猎场事件之后,文妃告诉他,长在皇家,要记得每个人都有很多张面孔,你不知道哪一张是真的。
萧章见他如此,便转脸看向福嘉,如溺水之人抓向飘浮的稻草,叫她:“妹子!事到如今,你还偏袒这个雍国细作?!他之前与我结交、谋划的种种,你都是看见的,你快告诉大家,替哥哥洗刷冤屈!”
福嘉愣了片刻,看看紧抿嘴唇的宁子婴,再看看青筋凸起的萧章,只是摇头,哭得愈发大声:“我不知道,不知道……”
萧章几乎暴跳如雷:“你被个男人骗得连亲哥也不顾了?!”
宁子婴此刻终于冲破哑门:“礼王兄,你自己做下错事,何苦往我夫妻二人身上推!”他昂首望向四周:“谋逆之罪不是凭你们嘴上说说便能扣在我头上,还需证据确凿,方能令人心服口服。我宁子婴愿意关押受审、自证清白,但公主如今有了身孕,还请让她回府休养。”
他言辞恳切,周围禁卫一时多有动容,刘希恕犹豫,松了手劲,容他站起:“你倒也有些骨气……”
“宁世子有无骨气另做别论,但今日既显出谋逆嫌疑,少不得我得将从前的怀疑也当面问个清楚。”一直垂眼站在萧彦身边、模样乖顺的谢承泽犹犹豫豫地开口:“只是,眼下该关注君父龙体,不该为我一人之事耽搁……”
萧彦安抚地拍他后背——落手之处分明宽厚结实,却只作出如扑蝴蝶般的轻微力气,像是谢承泽经不起似的:“揪出真凶才能保君父和宗室平安。从前你委屈隐忍,总说不愿挑动是非、不肯多言,可恰是纵容姑息才招致今日君父受难啊,哎——“
萧彦长叹一声,多少无奈溢于言表:“承泽,你就是太想顾全大局了。在场的人之中,只有你被他害得不轻,今日借君父之事,为夫也替你讨个公道。”
揭露
谢承泽拱手:“南境水匪为乱多年,南军一贯尽力追剿却屡剿不尽,我叔父尽管治军严谨,却不得其中原委,都道是南境水面商旅财富往来频繁、才招来匪盗觊觎、劫掠不止;甚至朝中还有人猜测,是我谢氏故意养寇自重……”见朝臣中有人面露尴尬,他倒也不介意,昂首自顾自道:“无稽之谈罢了,我叔父军务繁忙,并不介怀。然则前次殿下在南境水面遇险,这决然不是普通水匪敢做的事情,我叔父这才下定决心彻查根源。边境查案原本不易,且往来人员芜杂,因此查了大半年才得了眉目。”
他停下不说,往銮驾那边观望。
有年轻的官员便忍不住追问:“那谢大帅查到了什么情况?”
谢承泽却看向萧彦,低首致歉:“殿下还没开口,我倒抢在人前说了这么些,不合妇道规矩,请殿下勿怪。”
这假惺惺的模样,和自己愈发像了。萧彦想笑,却绷起脸:“君父有恙、急需休息,你且长话短说。”继而恳切体谅地叹气:“为夫知你委屈,此番便罢,下不为例。”
谢承泽低眉顺眼:“是。”
随即说出结论:“叔父查到,南境水面遭劫的船只之中,十之有九是大魏官商或其他商旅途经的船,出入雍国的商船却只占一成;而这一成之中,真正载着值钱货物的又只占两成,且几乎从无死伤。”
俞进若有所思:“雍国历来倚重商贸,听闻雍人多有下七海五洲行商,按说雍国商船众多,应该多有被劫掠才对,这明显蹊跷了。”
萧彦看向宁子婴:“宁世子,你怎么说?”
宁子婴毫不慌乱:“商有商道,商人们为了自保,确实多有组织、私下买通水匪的,这与我宁雍王室并无关系。”
萧彦也不反驳,笑道:“雍国商旅有如此之能?”
宁子婴自豪道:“众所周知,七海五洲,处处有雍商的大小生意。”
萧彦点头:“连北境草原那蛮荒之地也有?”
宁子婴面色有一瞬的微变,随即如常:“那是自然,只要能互通有无,便是商机。”
“不止是以物易物,还互通消息。”萧彦仍在笑:“二十年前,南边一队商旅去了草原,言谈间随意向野心勃勃的边部透露了一个据说是南洲的秘密:若是与血亲姊妹交合、再令女子怀孕时饮鼠须草汤,生下的孩子便能随意变换身形面容,有如妖异,草原话中称为‘托达’。”
宁子婴本可不做声,见众人目光疑惑,不由笑道:“一听便是谣言蠢话,犬戎愚昧,难道真的相信?”
萧彦叹道:“言者有心,听者也有心。可是这商旅原本打的主意是在北境买几对兄妹回去,用来制造那些怪物。但那部落台吉却不这么想,居然强迫了自己的亲妹,想要生出身具异能的子嗣来继承首领之位。但南边的商人心怀叵测,告诉的并非真话,可怜那些姊妹,生下好些婴儿,或是残疾或是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