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彦不动声色地接口:“若真如此,哲伦便是冤枉,该早些解了圈禁才是。”
案情分析到了关头,眼看要水落石出,俞进哪能剎的住,几乎要脱口而出:“——那时坐在矮处落单又行动不便的,不就是小将军你么?!”
——是谁要害你?
一直默默无声的曾贤忽然咳嗽。
俞进发热头脑略一冷静,再观萧谢两人神色,理智地止住话头——他们心中已有眉目,只是不欲打草惊蛇,不想再让他深入查下去——至少明面上不再深查。
三人都思维缜密,曾贤插不上话,一旁边吃茶便观察:恭王乍看亲切,实则与他相谈越久、越能感到那种无形间透出的威压;谢承泽身已残疾,却不见一丝颓废之色,一双眼睛如不设防备的懵懂少年,不经意间冒出一两句,便能带动话题,仿佛轻松驾驭掌控着谈话走向一般——曾贤能跻身礼部,凭的是一双精于识人的眼睛,现在却分辨不出这年纪轻轻的谢承泽是刻意还是无心。
此行之前,尚书大人特特嘱咐:礼部迎来送往都是身居高位的贵人,万不可轻易偏向谁,因为不知会得罪谁——但也得察言观色、见机行事才行。
曾贤暗暗掂量,慢慢下定决心。
好容易等他们谈完暂歇,忙殷勤道:“三位都辛苦了,下官这趟虽是来蹭茶吃,也得问问小将军:陛下已下旨正式册封恭王妃,原本呢,册封王妃的礼制有祖宗规矩,只是这王妃服制从前都是女式,您看……”
谢承泽剑眉低垂,谦和淑德地笑:“全凭殿下做主便是。”
净会人前装乖。萧彦腹诽:到底跟谁学的坏——若真要他当众如女子般戴上凤冠霞帔,人后晚间受折磨的还不是我自己。
于是萧彦并不客气推辞:“本王心里大概有个样子,叫人画了之后由礼部核准样式,便依样量身做一套——如何?”
虽是询问,实为吩咐。
曾贤唯恐他记住礼部不管王府婚事的旧嫌,连连点头应承:“小将军乃是本朝首个册封的皇子妃,礼部必然尽心尽力。”
俞进刚过而立之年便能任职刑部侍郎,除了刑律烂熟于胸,自然也看得出官场风向。临别时与萧彦行在后面,故意落后两步,低声道:“殿下使了什么法子,如今形势尚不分明,连礼部也上赶着来修好?”
这话说得梯己,萧彦于是也不虚与委蛇,拍拍他肩膀笑道:“形势如何不明?!曾大人可比你精;似你这般只会埋头办案,本王不由担心你们刑部一班人今后的前途呢。”
明贬实褒,俞进便笑得会心。走在前头的曾贤羡慕不得,出了王府大门,忙忙地与他道别,回去向尚书大人汇报商量去。
不日,白牛之事由刑部结案定论:白牛头顶吉帕垂落遮眼,因此不知方向乱撞;圣上天威庇护,白牛最终未能伤人。思巴部虽有不察之过,但谦卑忏悔,圣上体恤北境边民艰辛,不予降罪。
刘希恕巡视皇城时,百姓议论听满两耳朵:“咱们圣上还是仁德,听说五皇子差点叫那白牛撞出俩血窟窿,居然就这么饶过那些犬戎!”
“是啊,我有亲戚那时当差,说是被恭王爷纵马赶去、给捞起来才得救,多悬哪。”
“哪个恭王爷?就是那个娶了男瘫子的王爷?”
“对啊!这个王爷我熟!我和前街李麻子还去吃过他的喜酒!啧啧,别看人家讨个男的做婆娘,可那王妃是谢家人,从前南征北战、是战场负伤才瘫的,两个人端的都是神武不凡!你们想,这草原的白牛那么大那么野,先是被那王妃用小儿弩箭射伤、才被王爷用长箭射倒的!端的是了不得!啧啧!”
“听说恭王爷从前北巡,也曾被犬戎抓去当人质,怎么那回陛下也没追究呢?”
“因为王爷自己逃出敌营,最终领兵复仇雪耻,把那一整个部落全杀啦!啧啧,狠是狠了些,可是想想,若换了是我,我只怕也不会手下留情。”
“你们哪晓得宫中之事——这其中还另有隐情。”忽有一人神神秘秘拖长声音,远远经过的刘希恕也不由得竖起耳朵。
这人起初高声搏人注意,待众人围近,却小声地说起来。刘希恕想着,总不过是街头巷尾百姓传闻,并不停顿,径自走过。
但经过几个茶馆酒肆之后,他开始慢慢觉出不对劲的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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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并不隶属萧彦门下,但亦万重召之即来,甫一到首阳便要来恭王府述职。
昨日因礼部提及王妃服制,谢承泽白日里贤良淑德,晚间在榻上跟萧彦闹腾:“我见了王妃服制的式样,若真要我穿着王妃服制受封,你起码得补偿我三个晚上才成。”
萧彦暗里得意,脸上却是无奈:“哪次少了你的?说什么补偿,岂不见外。”
谢承泽匝住他腰,理直气壮地讨价还价:“那,我要那样,就是,嗯,就是你一直不肯做的那样……”
萧彦罕见地红了脸,断然摇头:“绝无可能!你知不知羞耻?”
谢承泽赌气:“那我不受封。”
萧彦胸有成竹,捏着他下巴,强迫他抬头:“不受封?就不怕我以后另娶他人做王妃?!”
剑光锋芒自谢承泽双眼一闪而逝,身体各处明显绷紧,带出萧彦一声短促尖叫;再看他时,眼角低垂,一脸乖顺无辜、惹人怜爱:“左右是殿下抢我出谢门成亲的,殿下日后若真要弃了承泽,我虽无处容身,也不会赖在这府里么。”
——要不是被他强顶的发紧,可能真就信了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