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日常的公文全压在黎贝玉身上,黎贝玉每日忙到丑末寅初才能处理完当日的急件,连着三日睡眠不足,黎贝玉颇为崩溃,直接跑到郭晔面前大倒苦水,让郭晔把自己关回去,表示还是被关着那几日过得舒服,还说黎豫根本没下令放人,是自己跑出来的。
郭晔才不管这许多,只道:就当你是本帅放的,他要是怪罪,本帅担着!
黎贝玉被逼得没辙,最后缺德到把黎衍哄来跟着学处理文书。
小小的孩子,就因为“交友不慎”,被坏叔叔荼毒了!好在京畿的公文由肖道远处理,他们只用应付北境和西境的劄子,且两地以武起家,当权者多为武将,文化层次一般,写的劄子通俗易懂,黎衍看起来竟并不费劲,又有黎贝玉在旁指导,黎衍竟能真帮黎贝玉分担一些。
等遇到黎贝玉不敢擅专的公文,便送去黎豫处。这次黎贝玉去的巧,黎豫正醒着。
还不如不醒!黎贝玉腹诽!
两人四目相对时,黎贝玉难免尴尬,上回见面他还指着人鼻子骂人家“昏君”,两人如今话还没说开,黎贝玉感觉有些讪讪的。不过,黎贝玉颇有当人臣属的自觉,且上次是他口不择言在先,自然得先开口道歉。
“那啥——上次贝玉口不择言,还望主君不要见怪!”
黎贝玉说完,恨不得挖个坑埋了自己,然后赶忙把抱过来的公文摆在条桌上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黎豫闻言一怔,这黎贝玉素来眼高于顶,今日破天荒竟说了句软话,一时之间竟未反应过来缘由。
黎贝玉瞬间明了,自己耿耿于怀的事,人家压根没往心里去。
黎豫倒是未让黎贝玉等太久,稍作回味便知是为了那日自己逼死黎晗之事,“你那日倒是没说错,草菅人命确非明君所为,可杀之才能永绝后患。”
“是为着阿衍吧?”黎贝玉和黎豫一样,都是那种不喜欢交心的性格,可一旦对方对自己好一点点,又恨不得十倍百倍去回报,见黎豫说得坦然,黎贝玉也不藏着掖着了,“主君前些日子桩桩件件,将天下留给了晋王殿下,却将平安留给了阿衍,一番慈父之心让人敬服。”
黎豫没想到黎贝玉竟然把自己的心思猜得这般明白,自嘲一笑,“我本以为计划天衣无缝,纵使表现得急功近利些,顶多让人以为我耐不住性子想赶紧称帝,却没想到一切都是一厢情愿,倒是教你们看了笑话,先生从前说得没错,我是太自负了。”
笑容配上黎豫惨淡的面色更显愁苦,黎贝玉知道他会错了意,忙解释道:
“这倒不是,先时的确是瞒住了,都知道您勤政,那些日子您通宵给阿衍写修身立人和治国理政的书册,咱们都没觉得有何不妥,以为就是因着已将京畿和南境收入囊中,您公事繁忙,若非阿衍提醒,我是半点也没注意到。”
黎豫听他说得诚恳,也不再纠结前事,只对自家儿子的敏锐感到意外,继而又释然一笑,“阿衍是个好孩子。”
黎贝玉见黎豫又露出这种老父亲欣慰的表情来,也笑道:“所以顺着阿衍往下想,便不难理解了,您将寒英遣回了西境,为阿衍留下了西退的余地,让阿衍拜入若素门下,肖相必将倾力相护,又深谙家主那睚眦必报的性子,生怕给阿衍留下不稳定因素,直接杀了一了百了,都是您一番慈父之心。”
黎豫知道黎贝玉心思玲珑,却没想到他能这般聪明,不禁感慨,“幸亏当初将你拢入麾下,雁之果真聪明绝顶。”
黎贝玉噗嗤一笑,“马后炮谁不会,知道答案再去推过程自然是简单的。”
“这是何意?”黎豫不解,问题脱口而出,立马就明白,方才那句“是为着阿衍吧”是用来诈自己的,当即摇了摇头,笑得无奈,“不过我当真好奇,你到底是如何猜到的,我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其实我一直没想明白,直到出事前一夜阿衍来找我做窗课。”黎贝玉没有故弄玄虚,反而实事求是坦言道:“那日你与他说了好一会子话,先前还找肖相教他自保之道,若素的丧仪你竟不让我和阿衍去,实在反常。说到若素的丧仪,后来我才想明白,若素的丧仪是你放出去的幌子,一来为着骗家主来跟你谈登州的事,二来你的换魂科仪的筹备需要掩人耳目。”
黎豫赞许的点了点头,“昨日听郭大哥说,你连夜跑到了城外大营去找他,那你怎么断定我第二日肯定出事?”
黎贝玉:“请李和岳摇了个卦。”
黎豫:“……”
“怎么了?”黎贝玉见黎豫不言语了。
“难怪他们说和岳病得比我还重,竟是被反噬的缘故。他早已改名换姓,你跟这几个知道他身份的吩咐下去,以后不许任何人逼他起卦!”
黎贝玉点头称是。
黎贝玉本想找话题劝黎豫节哀,奈何见黎豫并不接茬,只得闲聊几句后起身告辞。
黎贝玉出门之际与拄着拐杖进门的卓济打了个照面。
对上黎贝玉探寻且担忧的目光,卓济腿脚不便很是狼狈,但却笑得开心,忍不住与黎贝玉分享自己的喜悦之情,“大帅准我回来伺候主君了。”
黎贝玉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见人脚步落地时不敢踩实,整个人重量压在腋下的拐杖上,看起来颇为凄惨,面上却是轻松欢快,黎贝玉有些无语,暗骂卓济痴,嫌弃地瞧了他一眼,没搭理他。倒是黎豫听到响动,身子向外微倾,见到卓济这幅模样,眉毛一抖。
“阿济,你怎么弄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