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之叔叔,你有没有觉得我爹最近有点——有点不正常。”
说话间,还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黎贝玉略显诧异的张了张嘴,这小子是话里话外都在暗讽黎豫脑子出问题了?
但人家当儿子的都没把话直说出来,黎贝玉一个当臣属的更不会以下犯上了,直言道:
“没有,我觉得自从他散心回来,整个人都跟从前不一样了。眼神不涣散了,人也不发呆了,比人前强打精神、人后浑浑噩噩强多了。”
黎衍不以为然,小小的人儿继续纠结着,“可你不觉得他精神头有点太足了么?你可别被他公务繁忙的表象蒙蔽了,他虽主意正,忙起来不分昼夜,但又不傻,人家很明白劳逸结合的道理。从前在登州,他熬个通宵,知道得空眯一会儿,隔个日,还会练个五禽戏活动活动筋骨,可现在却整日整日闷在书房里。”
“呦,你爹没白疼你,还是你这个当儿子的心疼他。”黎贝玉虽然嘴上调侃,语调轻松,心中却升却也生了疑。
黎衍没理会独自天人交战的黎贝玉,自顾絮絮叨叨:“我总觉得,他在抢时间,你们有什么公事是一定要在南境做完么?”
完了!这黎豫该不会是要殉了穆谦去?一想到这种可能,黎贝玉先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然后立马甩了甩头!这样的想法太过荒谬!当初在西境知道穆谦出事时,他都没想不开,现在定然也不会的!
黎贝玉虽然这么安慰着自己,但不自觉地,手都吓凉了。
“雁之叔叔?”黎衍见黎贝玉不搭理自己,只顾发呆,拿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啊?哦!”黎贝玉瞬间回神,“阿衍,我突然觉得心里发毛,不行,咱得回去问问他,不带这么吓人的!”
等两人着急忙慌赶到黎豫的书房,却扑了个空:黎豫不在,卓济正优哉游哉地收拾书案。
“他人呢!”黎贝玉见到卓济这副不慌不忙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开口就带了几分指责的意味,“你为什么没跟在身边伺候?”
卓济将黎豫从容淡定的处世之风学了个十成,被无缘无故指责一句,也不生气,耐着性子解释道;
“主君前厅会客,说不必跟着伺候,让我回来将他前几日借的书还回去。”
说话间,卓济已经收拾好了书,抱着就要往外走,却被黎贝玉一把扯住。
“还了就赶紧跟前伺候着,这段日子他身边不能离人!”黎贝玉看着卓济这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一瞬间怀疑自己多虑了,但到底担忧的情绪占着上风,还是嘱咐了一句,不经意间瞥到了卓济怀里抱的书,是一本《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这是他看的书?”
“是啊。”卓济不疑有他,照实道:“前前后后找和岳借了不少了,时不时还找李道长来论道。”
“啧!怎么神神叨叨的。”难道是自己会错了意?这厮是打算求仙问道去?黎贝玉拿起那本经书翻了翻,面上颇为嫌弃,可那颗忐忑的心稍稍落回腹中。帝王存了寻求长生之心到底比生无可恋强一些,黎贝玉面上终于有了点血色,将经书递给卓济,又随口问道:“方才你说主君会客去了,前头谁来了?”
卓济接过书仔仔细细的码好,无所谓道:“你的老熟人,登州黎氏的家主黎成瑾。”
听到黎成瑾这个名字,黎贝玉明显感觉到自己手里牵着的那只小手握着自己的力度增强了,还变得汗津津的。黎贝玉明白黎衍为何紧张,低头揉了揉黎衍毛茸茸的小脑袋,笑道:
“别怕,今时今日,没人能让你爹难堪,只有你爹给别人难堪。”
黎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爹爹会给他难堪么?”
黎贝玉认真想了想,黎豫要真想跟黎晗过不去,早下手了,哪至于等到今日,以黎豫的心胸,黎晗怕早已入不得他的眼。黎贝玉低着头,对黎衍郑重道:“不会。”
黎衍垂下眸子,待了须臾,伸手扯了扯黎贝玉的衣角,“咱们还是去看看吧。”
黎贝玉心想,黎晗来此处,无外乎是代表东境登州来投诚,少不了低声下气跟黎豫说几句软话,黎豫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定也不会难为他,这种和谐局面,有什么好瞧的,还不如回河边钓鱼来得自在。
黎衍见黎贝玉迟疑,又道:“只说是我想去瞧瞧,爹爹不会怪罪你的。”
小孩子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要真不陪着他去,显得好像自己怕事一样,黎贝玉只能硬着头皮陪着去,谁知这一去就瞧了一场大热闹。
两人来到前厅时,黎豫正慵懒的躺在一张藤椅上,颈下垫着一方瓷枕,身上搭着一条毛毯,浑身散发着懒散的气息。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身边长身玉立握着刀抱着胸面色颇为不善的寒英。
黎贝玉一怔,有些不确定的揉了揉眼睛,再瞅了瞅,躺着的那人真的是黎豫,而不是喜欢偷懒的穆谦么?
黎贝玉与黎衍对视一眼,这太诡异了,莫说是见客,纵使只有他们几个近臣,纵使黎豫身体不适,也不会这般大大咧咧的躺着。
黎豫撇了一眼进门的一大一小,没理会他们,只就着方才的话头不咸不淡道:
“登州的意思,黎某已经明了,正好雁之来了,与黎公子也是熟人,后续事宜与他对接便是,黎某事繁,若仅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就不必这般大费周折的投刺了。”
“你——”黎晗显然被黎豫这副盛气凌人的态度激怒了。这次自打进门,他明里暗里受了不少闲气,本以为是下面的人有意折辱讨好黎豫,现下看起来,这事儿跟黎豫逃不了干系。他在登州颐指气使惯了,如今又被他从前不放在眼里的登州庶子下了面子,再也摆不出做小伏低的姿态,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