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最终归于平静。新的太阳和新的云彩,总会如约升起。就如潮起潮落,新的风浪,也总会如期而至。暴风雨后,万物新生。“我有个不情之请。”“是什么呀?”“你能不能也叫我一声哥哥?”“嗯……豺狼哥哥。”……“黄才圣在美国自投罗网坐牢了,听说了没?”“嚯!”王帆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前,把美式咖啡放在桌上,打了个哈欠。“他怎么被抓的?这些年一直都在美国东躲西藏吗?”同事们纷纷将脑袋凑过来,“你们发现没,王哥终于承认黄才圣的存在性了。”“呵呵。”王帆苦笑,外文报纸上都把该著名黑老大当年的通缉令登出来了,唯物主义者的存在他只能承认,“他千里迢迢追上了偷渡逃跑的曲云通,一枪崩了他,把他扔进了海里。”同事们半天才回过味来,脑海里仿佛各自上演了一部黑帮梦大片,纷纷感叹:“传奇人物啊。”“曲云通这个罪是需要枪毙的吧?这给我们人民法院节省资源了啊。”“讨论个技术性问题。黄才圣要是在这边被抓,追诉还是不追诉。”“这个,打死周雪琛肯定要追诉的吧?其他的能不能追诉成功还真不好说,二十年了耶……反正是坐牢,他自己有觉悟就好。”柳莺正巧拿着早点进来,瞥了一眼王帆对面的空桌子:“王哥,您这儿怎么空了这么久啊,人呢?”王帆眼皮子也不抬一下:“休假了。”“咱们局里还有假?”柳莺惊诧道,“没上班就休假,什么假这么霸道。”柳莺在明知故问。“你猜呢?”……姐姐曾经给白纨素讲过海的女儿的故事。人鱼变成人之后,就不能再回到海里,否则会化为泡沫。她喜欢大海。在深湛的水里遨游之时,看着流淌的白色泡沫,迎着海浪——她觉得自己也好像人鱼啊。可惜她有双腿,也没有在阳光下变成泡泡。姐姐是海的女儿,她已经回到大海里去了。十八岁的时候,她改了名字。后来她才知道,名字是姐姐托邻居留下的,和妈妈一样的寓意。妈妈也是海的女儿。眼前的光亮逐渐湮灭之前,泡沫升起。白纨素心想,她一定也是海的女儿。迟早有一天,她也会变成泡泡,和姐姐一样,归于大海。海潮汹涌的声音,狂风暴雨的声音。依旧在耳边鼓荡。虽然仍是一阵一阵的,她却再也不害怕。因为她已经是这大海的一部分。她睡在海里,格外安详。晨光微亮,露水未干。霓虹冷却之后,这座潮湿的城市又迎来了一个慵懒却万物萌生的清晨。时钟在床头安静地滴答着。床头摆着张合照,一个肤白貌美的短发女子和一位浓眉大眼的英气汉子,镶在一个小相框里,距离格外亲密。只是照片有些尴尬,显然是合成在一起的。女子的照片清晰柔美,笑意盎然,明显是照相馆的杰作;而男人的却质量低下、面目狰狞,上面还有没裁干净的两个字母,更像是通缉令上剪下来的。阳光洒在眼皮上,窗外花草晨露的味道沁入鼻端,仿佛置身于野趣蔚然的原野。耳边一阵阵的潮声不见了,逐渐清晰的耳鼓之中只有窗外的簌簌风声。微微睁开双眼,看到的是纱帘隐约遮掩的落地窗外,一片绿意盎然。生机像野草一样在心头发芽。她可是野孩子呀,有用不完的生命力……她又想跑了。想在那片充满浓郁青草香气的旷野上胡乱撒欢,肆意奔跑。闭上眼打个滚,躲开阳光。海潮、原野、草地,就又回归了那个不知疲倦的野孩子。盥洗室的阵阵水声戛然而止。随着门轻轻打开,沁人心脾的幽幽香气迎面扑来。“素素,起床了,你今天有课。”她慢悠悠从那张不太整洁的大床中央坐起身,揉了揉略微红肿的眼睛。身上那件宽大的睡衣扣子凌乱,邋遢不堪。昨晚风吹雨打的弄湿了睡衣,穿的是衣柜里偷来的衬衣。一股清凉却辣鼻子的消毒水味。“我发过誓,这次要是抓到你,永远,永远也不会再让你跑掉。”温热的雨水落在她的脸上,将她那盛夏雨季,野草丛生的心头淋得湿透。“现在我后悔了,你起来吧,你跑吧。”她一早就知道,他是最勇敢的。他从来就不畏惧那狂风巨浪,汹涌海潮,他总能毫不犹豫地纵身而去,又带着一身洗礼回来。啊,但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片积雨云不打雷,光下雨。雨水打在她清澈如湖水水面的眼睛上,一片模糊的波澜,她以为自己还在水底,仰望着那片盛夏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