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注」。”他已经换回了那身洁白整齐的衣饰,身边一左一右站了两个人。这两人显然不大懂诗词歌赋,只是都恭恭敬敬地看着老先生,他似乎思绪万千,心中有一丝焦躁不安,但步履依旧从容不迫。“……船准备好了吗?”其中一人这才立即回话道:“已经备好了。一会儿大哥在白鹭庄园拿到东西之后,我们就直奔码头。”老先生点了点头,面色一变,颇为惆怅地道:“可惜呀。”他一边感叹一边摇头,不知是在可惜些什么。“老板,有人来了。”跟着老先生的其中一人出言提醒,老先生回头望去,却见林间草地上有人影由远及近,直奔向了海边的砂石地。这里少有人来,今天除了他们,更不会有什么别人。“老先生”的脸色变得警惕,提起放在脚下的手提包,从里面掏出一把手|枪。见到前方黑洞洞的枪口,展扬停下了脚步,直直地盯着这位老先生。他一直追踪的是手提包里那枚gps定位器。老先生在转运站更换了衣服和车辆,但一直拿着这只手提包,到达滨海新城后半途下了车,又换回了一身行头,带着两个刘宏的保镖,徒步来到约定的地点。展扬也暂时下了摩托车,一路徒步追踪。“老先生”见到他,缓缓将枪口放下,面色却阴沉下来,盯着他一言不发。海风吹拂,掀起了他的头发,他没有迈步上前,也没敢开口询问,两人就这么长久地对视着。老先生似乎在举起手枪与不动手之间斟酌迟疑。就在他动了动手腕的一刹那,展扬的脸色猛然一变,只听“老先生”身后响起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有什么可惜的呀?”他脸上的表情登时大变,脑海中仿佛响起一声惊雷。回过头时,那两名保镖早已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下,高高的岸崖上站着一个矫健结实的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历经岁月,他的样貌早就变了。看上去毫不起眼的一张脸上少了许多棱角,但依旧如以前那样不苟言笑,那双眼睛也依然涌动着炽热的深渊之焰——“康哥?”展扬惊呆了。是李康元,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是可惜你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还是可惜你爱之如命的名誉和地位啊?”“——周玫!”那男人阴冷地笑着,切齿地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老先生”紧咬牙关,颤抖气喘。他立即举起了手中的枪,不料一声枪响凭空而起,子弹擦着老先生手腕飞过,他手里的枪立即脱手了。他当然从未打过枪,而对方显然是个中老手,出枪神速,枪法如神。剧烈的疼痛使得他头上冷汗层出,老先生捂着手腕怒目而视:“你居然没死……黄才圣!”黄才圣这个名字如同晴天霹雳,令展扬也吃了一惊。他和王帆相熟,当然知道他们追踪了多年的那个行踪如神的黄才圣。王帆曾断言这个人早已死去,或者根本就不存在,没想到他竟然一直活着,还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黄才圣就是李康元!“没想到吧?……”李康元看了看手里的那把枪,轻叹一声,“二十多年没动,枪法都退步了。老了就是不中用了。”“跟我做交易的人是你?”老先生也是狡猾的人,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这个“买家”起初装作不懂博得信任,后面又步步诱敌深入,骗他现身,俨然是个行家。那两起诡异的火灾,怕不是跟他有关吧?“你才知道?”李康元冷笑道,“才知道就对了。能让你看穿,我就不是我了。”“我已经改变了容貌,也换了身份。”老先生惊慌失措,愤恨不已,“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李康元仰天大笑:“周玫啊,你别忘了你是从哪里爬出来的。逃亡的船上知道了我秘密的人里头有人背叛我,我一直想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那天我引诱你同我交易,远远的看了你一眼——你用右手把手机放进了左口袋,这放东西的动作一做出,我立马就知道是你。”当初上“船”的时候,他还是个精瘦的青年,戴着金丝边眼镜,身体瘦弱、瑟瑟发抖。如今岁月蹉跎,容貌和身形都与当年相差太多了。可他的行为习惯却丝毫没变。李康元火眼金睛,他当然认得这是故人。老先生咬牙不答,他显然畏惧,却并不愿屈服。比起当年的矫健很辣,黄才圣也老了,已被岁月磨去了棱角。二十年前自己什么都不是,二十年后也算是个人物了,至少可以和他并肩而立,没必要再对他俯首帖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