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儿不动,背着光,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直觉出事,半坐起来。“你有话快说,别装神弄鬼的。”“公主,齐侯……”她的声音里已有哭腔。我差点掉了手里的简,但立刻安慰自己,诸儿是发兵了吗?秋天还没到,这么快,难道情势有变?这事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旁人大惊小怪罢了。我试图镇静,问道:“到底什么事?”说完,才发觉自己的嗓音也变了调。“齐侯……薨了!”果儿说完,已经泣不成声。“你说什么?”我犹如晴天霹雳,惊得浑身颤抖。果儿跑到我跟前,抱着我喊:“公主,公主!”“你说什么?”这丫头我平时骄纵惯了,拿这事来和我玩笑,这回我定不绕她。我朝她大喊:“这怎么可能!我走时他还好好的,你说!你说!我不信!我不会相信的!”“连称、管至父联合公孙无止叛乱,引军入宫行刺齐侯,阿费扮成齐侯,以身代死……”“那……诸儿是逃走了?”果儿含泪摇头,“他们发现齐侯一只鞋,据说那只鞋齐侯早上狩猎的时候落在围场了,不知何故又出现在宫里,说是彭生公子的冤魂作祟……齐侯还是让他们找出来了……”冤魂作祟?“鬼话!鬼话!我怎么会信?告诉我,你在和我说笑呢!”我挣开果儿的手臂,猛摇她的肩头。“公主!公主!”果儿再说不出别的话,只是边哭边唤我。我推开她,站起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果儿来扶我,我勉强站稳,又推开她,往屋外去。“公主!公主!”她紧跟着,我回头朝她吼道:“死奴才,等我知道你在骗我,一定剐了你!”我已经没了方向,只知道要找人问个清楚,跌跌撞撞来到同儿的书房,未等通报就闯了进去。同儿见我进来,面无表情,挥退了两旁仆从内侍。我看他神情,已知大事不妙。我不敢开口,只瞠目看他,等他告诉我实情。“母亲,齐侯薨了,内乱,被刺。姜无止登上王位。”他的声音变得异常缥缈,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我才理解他话里的含义。“姜无止是主谋?”我惊讶于我还能理出这样的头绪,“那厮根本是个混蛋!连称、管至父为何要跟着他反?”“连称、管至父戍边一年有余,齐侯背约,说好瓜熟而代,却反悔了。……连称、管至父拥立有功,连妹也做了君夫人。看来,她也出了一把力……”说到后面,同儿的语气已有嘲讽。“糊涂!糊涂!”诸儿要伐周,这话怎么能和他们说!“这群叛臣逆贼,我定要灭了他们!”我大声叫嚷,悲伤被愤恨替代,血液里燃起了复仇了火,只有杀戮可以平息。也只有这样,我才不至于被这样的噩耗击倒。“母亲,我是不会出兵的。”同儿的声音决绝而冷冽。他是不会难过的,他只会庆幸,报应不爽!“很好!很好!”我冷笑,“你是太小看我了,你以为我没有兵权,就不能成事?倒是你,将来无论谁继位,都不会像诸儿一样念及舅甥之情,你的土地对他们来说比亲情要诱人的多。我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们尚且如此对我,何况是你。哪日我不在了,你就好自为之吧!”我从书房出来,又是一阵闷雷,雨终于落了下来,下得天昏地暗。连天都哭了,我却没有。果儿诚惶诚恐,不离左右。我看着她,淡淡说道:“你哭什么?诸儿说要回来接我的,他说话不算数,该哭的那个是我。……死了倒是干净,可以解脱了……”我敲开纠的书房,纠一脸戒备,我却一脸诡笑:“管先生,恭喜你!你们等的时机,终于来了!”――――――――――――――――――――接下来的日子,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仿佛又回到了十数年前的桐月宫,只是,再无希望可言。果儿恨不得搬走宫里所有的东西,连簪子都不许我带。我喝酒,她也不拦,只要我醉得不省人事,对她来说就有暂时的安全。我想和她说,我不会死,我还在等。可看她这样绞尽脑汁地和我斗智,我又不想告诉她了。没有酒,没有这点恶趣味,我还怎么支撑下去?次年开春,管夷吾终于联络了大夫雍禀,刺杀姜无止,平息齐国内乱。纠向同儿请辞,回齐国继承王位。“纠今天就回去了?”我问果儿。果儿点头。“我的镜子呢?”我又问,“你也不必把东西收得那么干净。”果儿取来铜镜,却不给我,我伸手向她索要,“我变妖怪了?你这么怕我看。”果儿含泪将铜镜递给我,原来一头青丝已成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