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夜,我做了个恶梦,梦见彭生,满身鲜血,向我索命。诸儿将我从梦中摇醒的时候,我已浑身汗湿。我抱着诸儿大哭,“此梦不祥,你……你还是三思而行,我一介女子,要天下做什么,我要的只是你……”诸儿拍着我轻哄:“桃华,不过是一个梦,我不信这个的。……”诸儿不停抚慰,我才慢慢安静下来,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确不是一个梦就可以阻止的了。诸儿见我心绪不稳,又留我住了几日。我原以为只是一个梦,却不料恶梦接二连三,夜夜不断。我不敢再告诉他,紧要关头,不能再加重他的负担。称霸天下,是每个强者的梦想,即便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放下。我想我是懂他的。几日后,诸儿将我送至烁水,又是依依惜别。我道:“几次别离都在此处,真是我的伤心地,如果可以,我真不愿再来一次。”“又不是不见了,等战事一结束,我立刻来接你。到时你想走,我也不放。”诸儿说得轻松,手却不肯松开。“桃华,你要好好的,你要信我!”我默默点头,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两人相顾无言,也不知耗了多久,诸儿终于狠下心,一抽手,退出马车,朝队伍大喝一声:“走!出发!”――――――――――――――――――――一路无话,回到鲁国之后,我住回原来的宫,由果儿继续照料我的起居。住了几日,也只有季友来看过我,他也已经长大成人,身后跟着苏平,白齿青眉,干干净净的,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我对果儿说:“我原想等苏平大些了,让他跟着同儿,谋个差使,日后也有出息。但朝堂终究是个是非地,我已经断送了一个儿子……我心里是喜欢苏平的,也拿他当我自己的孩子。还是让他跟着季友吧,跟个闲散贵族,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些。你看呢?你若不愿,就和我直说。”果儿点头道:“全凭公主安排,公主心疼他,果儿是知道的。”我轻叹一声,心说,你们都能闲着了,我却不能。诸儿欲灭周室,我也要开始插手政事了。――――――――――――――――――――同儿的寿宴上,再次遇见故人。我起身相迎,“二哥,管先生,别来无恙啊?”纠还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向我回礼。虽有一副好相貌,却无血性,说起来,倒比彭生还不像姜家子孙。商人重利,管夷吾尽心尽力扶持他这么多年,到底为了什么?“二哥打算在鲁国久居了?”“嗯……”管夷吾抢道:“只等时机成熟,二公子自会回去。”时机成熟?诸儿没有子嗣,难道他们在等兄终弟及?我哼笑:“管先生,您就没有做过蚀本的买卖吗?我要是你,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情,还不如面对现实。您要肯走正道,怕早就位极人臣了。“夫人教训的是。”管夷吾低头拱拳。我向来讨厌他,他既虚应我,我也不愿再搭理他,只笑笑,就转身离去了。同儿身边,始终跟着一个人,正是那日禚地之野遇到的村夫。同儿许他佩剑上殿,想是极看中他的。我上前道:“那天真要感谢先生,先生如今官拜大夫,我却还不知先生姓名,真是失敬。”“夫人,不敢,在下姓曹刿。”曹刿一礼。我倒吸一气,起身相扶。“原来是名士曹刿,我早有耳闻。只是先生隐居山林,多少人请都请不动。先生肯为我同儿出仕,真是鲁国之福啊!”“夫人哪里话,得遇明主,是在下之福。”我好奇问道:“哦,先生所谓明主,该是什么样子呢?”不说天下英雄,只说那日在林子里,两国君主之间,同儿就输了诸儿一截,可最后曹刿却愿为同儿出山。“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我点头,原来如是。同儿的能力虽有限,但他谦恭下士,又诚实有信,就有满朝贤臣愿意跟着他。相比之下,诸儿就孤单许多。君主太强,会掩盖为人臣子的光芒,这就是为什么,管夷吾这样的能人宁可辅佐一无所长的姜纠,也不肯去诸儿的朝堂。――――――――――――――――――――同儿生辰过后,连着几日酷暑,到了傍晚,总有几声干雷,却不见有雨。窗外蝉鸣蛙噪,吵得人心绪不宁。我斜卧榻上,一手扇着风,一手拿着简,正思忖如何应付各路诸侯,却见果儿僵直地站在门外,影子被日头拉得老长。“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挡着我的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