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言以对,诸儿的话根本不容辩驳。弱肉强食,就是乱世里的王道。同儿有母如是,不知道是他的幸,还是不幸?诸儿的手穿过我半敞的衣襟,触碰到肌肤的霎那,我终于意识到,这个男人,即使我穷尽全力也无法抗拒。――――――――――――――――――――我在祝邱小住了数日,诸儿终于被一封书信拉回了临淄。临行前只说:“王姬难产死了,诞下一女。我需回去料理后事,你在禚地等我回来。”我后来听闻,王姬死前,竭力而呼:“所嫁匪人,所嫁匪人,是吾命也!”气绝时也不肯闭眼。离,是她留给那个孩子的名字。而诸儿所谓后事,意指安抚周天子。于他来说,王姬死得实在不是时候。插花二改名八岁。桃华兴冲冲跑进诸儿的书房。“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了!”“什么为什么?”“都是‘墨骓’惹得祸,你应该给他改个名字!”“墨骓又怎么惹到你了?”“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和某位霸王的马很像吗?”“那又怎样?”“所以咯,人家都是来看霸王文的,又怎么会给你留评?!”―――――――――――――――――――――――――――镜头正在缓缓推近……祝邱行宫,诸儿寝殿,内室,绕过屏风……马赛克。“只要我想要,你真的能倾其所有,枉顾天道人伦吗?”“你还有什么怀疑吗?”“那……替我杀了小白!”“为什么?你不是和他很要好?”“要好又怎样?反正我的文里不能有霸王!”伐纪王姬的丧礼过后,诸儿频繁来往临淄和祝邱两地。朝欢暮乐,日子过得放浪不羁。我几乎要沉湎其中,可诸儿还是没有放下他图霸天下的执念。临淄城里,始终没有停止对战争的运作,诸儿一直在等待时机成熟。终于有一天,他对我说:“桃华,我要开战了。”在此之前,我已回鲁国召集大臣商量如何应对。可强弱悬殊,哪里还找得出万全之策?如今之计,唯有自保。同儿与我,始终以礼相待,但恭顺背后,已是疏离。于情,我是他的生身母亲;于义,我是杀他父亲的帮凶。我一心护着他,最后还是要将他置于两难的境地,同儿何辜?我违天逆命,他竟成为最大的牺牲。我曾耗费十年心力,如今的鲁国,也只剩季友还愿意同我亲近。此番归鲁,除了通风报信,实在没有更多可做。我自觉仁至义尽,也未多作逗留,就回了禚地。诸儿来和我辞行,嘱咐了一些琐碎的事情,叫我顾好自己的身体,丝毫也不像一个即将出征的人。他不会来向我打听鲁国的动向,这是他的骄傲,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不管鲁国出兵与否都不会改变战争的结果。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把亲手缝制的战袍给他,但最终没有拿出手。女工不是我所擅长,我想他也不缺我这件袍子,就好像我不必对他说“愿君旗开得胜”之类的话,那些对他来说都是多余的。传说里,他的身上流淌着上古战神的血液,没有人能够在战场上击败他,我和坊间的百姓一样,对此深信不疑。我说:“我浸了桃华白芷酒,在禚地等你班师。”“好。”诸儿笑,齿牙春色,尽显揽月之豪情。――――――――――――――――――――可是战争却没有我预想得那么顺利。诸儿曾在奚地大肆坑俘屠城,已失民心。纪国百姓以为,齐侯暴虐,战败和投降都不会有活路,唯有拼死反抗。结果,边境三邑久攻不下,战事已经拖了整整一年。在这一年里,纪国战场到禚地行宫,快马传书,从未中断。可诸儿只诉离觞,却丝毫不提前线战事。我开始惶惶不安,修书追问,他只说,灭纪是迟早的事情。直到有一天,禚地行宫来了齐使,他见我便道:“主上让我给公主传个话,请您看好自己的儿子,刀枪无眼,伤了他就不好和您交代了。”我一心都放在齐纪战场上,鲁国有一班贤臣辅佐同儿,奚地之战以后,百业待举,我从未担心他会淌这趟浑水。只因诸儿久战未捷,鲁国有些大臣开始蠢蠢欲动,欲联络郑国重演当年的戏码。可惜郑国受了诸儿的好处,以“内乱未平,国家不稳”为由推拒了。原本想就此作罢,但纪侯的夫人伯姬,正是当年的鲁国公主,遣使求救。同儿心肠软,见不得宗亲受难,便派兵驻扎在两国战场之外。我闻讯,日夜兼程赶往曲阜,回到宫里的时候,正值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