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蓝双眼睁大了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崔琰,伸手想拉住他的衣摆,不想崔琰负手踱去一旁,叫她拉了个空。
她撑着地面,眼前发黑,启声时嗓音仿佛更哑了:“世子……臣妾知错了,臣妾绝不再犯,……臣妾心中,的的确确,只有世子一人,……”
她本还想说,她对钟世子曾经虽有心动,但已过去数年,不复存在了,今日她是世子的人,往后见到世子,亦只当陌路——可她见崔琰眉目阴沉,想来这时候提及钟宴,反令他更恼。
谁知他骤然开口,打断了她:“够了。你心中有朕,那就替朕打理好后宫琐事,管教妃嫔勿生是非,而不是忙着争风吃醋,使小性子。”
玄衣帝王冷冷道,甩袖离开,明光殿的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他已踏出殿外。
云蓝终于也支持不住,跌坐在地上,呼吸急促,回头望去,不见他的背影。
心头迟缓地涌上些许庆幸。
原来他……并非因为知道钟世子与她旧相识的事而责难她,好在刚刚,她没有说出口。
但酸楚却是,她分明没有争风吃醋,待谁都如待自家姐妹一样。他却这样说。
斜晖从殿门外照进来,照得正对大门的那扇紫檀玉屏风晃人的眼睛。
云蓝缓缓站起来,出了殿门,北风呼啸。
她脚步略有虚浮,大抵是烧还没有退,今日又站久了。她倒还苦中作乐地想,回去承明殿里思过,——这下能安心养病了。
没想到在长廊上,碰到一位首领太监领着个人过来。
那人穿绯色的官袍,冠戴整齐,远远看去,模样风神俊秀,步履从容。
程绣说:“世子也在。”
她见云蓝轻放下了茶盏,忖度她心间一定也不是波澜不起的,愈发添油加醋,将她亲眼所见的那位谢小姐,讲给云蓝听。
她说谢疏云的长相是如何明艳动人,似是寒冬里头开了大丛大丛鲜妍的红牡丹花。
谢疏云的性子是如何率真活泼,这几乎阖宫的妃子都在的场合,她却也能跟这个说两句话,那个说两句话,就算是世子,她面对世子时,同样不卑不亢,不骄不纵,应对得体,还很逗趣儿。说了两个笑话,把世子都逗笑了。
谢疏云的簪戴首饰,每一件都价值连城,熠熠生辉,光是红珊瑚耳坠,就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程绣说:“大家都挺喜欢她,她性子活泼,像冬天里的篝火——我爹爹在西关时,夜里常常生那种篝火,很暖和,还能烤肉吃,大家围着篝火聚在一起,眼里也都映着火光。”
她说得滔滔不绝:“萧夫人还在世子跟前夸赞她说,虽是才到家里,却把家里下人们都管得服服帖帖,试着让她管府里中馈,都井井有条的,还省下许多银子,又查出不少先前的漏洞……”
程绣走了以后,云蓝还坐在原地,撑着腮。臧夏说:“世子妃,别想那些了,……”
云蓝却问:“这件事,为什么没告诉我?”
泓绿老实说:“世子妃,是世子说了,世子妃在养病,便不要拿这事来烦扰世子妃休养。”
云蓝蹙了蹙眉,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崔琰会对旁人笑的模样。
只要一想,她心头就忽然刺痛。
她轻轻垂眸:“世子怕我多想,只是我……我迟早会知道。”她叹息着,想到程绣的话,又忽然想到了,他说要个孩子。
这……这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到第二日,似乎除了承明殿,几乎全宫中都在说起那位谢小姐。
云蓝心神不定,决心要去涵元殿,探探他的口风。
“云蓝?你身子未大好,朕不是让你静养?”崔琰在奏折堆里,分神抬眼看过来。
云蓝笑了笑道:“臣妾这两日已经好得多了,便想不能总闷在承明殿……出来走动,活络筋骨。”
他淡淡应了一声,道:“朕看完这些折子就陪你。”
云蓝缓缓上前,到他身侧,熟稔替了那研墨太监的位置,研起墨来。偷偷抬眼,谁知瞥见他正提笔预备批复的那封折子上,赫然写的是——世子宜早日大婚娶后。
她心里一惊,目光盯紧了他手里朱笔,不知他要批复什么。
崔琰回到府中时,已然天光大亮。
“程将军已然到了,”
松烟迎面而来,冲崔琰低声禀告眼神却在他的脸颊快速扫过,他当然知道崔琰是去寻随姑娘的,可是这半张脸都是血,难不成是被随姑娘抓的?
多问总归不好,松烟只低声道,“可要奴才准备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