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升越过贺景泠想要上前,被贺景泠抬手拦住。他偏头对何升笑道:“没事,何大哥。”
何升握住他的手臂,满脸欲言又止:“羽林卫为何……”
贺景泠摇了摇头,推开他的手臂:“狄青祝安,你们让开,冷姨,帮何大哥看好府上众人。”
狄青回头,贺景泠没有看他们,径直走到欧阳越面前,大雪纷飞,很快已经是满头纷白,他神情平静,似乎早就料到,因此丝毫不见慌乱,那双眼睛又黑又沉,眼底笑意清浅,好像他面前站着的不是大齐百姓人人闻之色变的羽林卫,而是能与他谈笑风生的旧故好友。
欧阳越目光沉沉地打量了面前的年轻人,见他没有反抗的意思,不再废话,抬手对着身后的羽林卫示意:
“带走。”
祝安有些不甘心,还想上前,被见势不对冷月婵赶紧拦了下来。
只要动了李乐伯,贺景泠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李珩衍不是傻子,贺景泠几次三番暗中插手,他早就有所察觉,只是贺景泠所为一直来说对他都是有利的,所以才没有过多揣测,可只要一动到关乎他的切身利益的事,就一定会被他察觉。
邺狱这个地方贺景泠来过,年少时的他对威严神秘的羽林卫充满好奇,好奇这里面是什么样子,为此曾偷偷溜进来过。
只不过他当时还没溜到门口就被当时值班的一个校尉抓了个正着,后来是贺承礼来将他领走的,回去被罚了一个月禁足,到后来贺景泠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模样。
长长的通道中,欧阳越把他带到了一扇铁门前,一个校尉将牢门打开,没等校尉说话,贺景泠就安静地走了进去。
他没指望能从押解自己的人嘴里套出什么话来,因为他本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布衣百姓,想要对付他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李珩衍有一万种办法。
铁门在身后应声关上,他打量着这间牢房,一卷草席,一床散发着霉味的被褥,一尺来高的地方有一个巴掌大的通风口,外面的光线从那里透进来,现在是白日,倒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散发着腐味的杂草堆里,一只硕大的老鼠从中跑了出来,光明正大在贺景泠眼皮子底下行走一圈,然后跑掉。
贺景泠反应淡淡,这副情景倒是让他想起了才到平凉的那两年,流放之人要服劳役,他被分派跟着军中杂役一同修补因为战乱时常损毁的城墙。
他当时大病初愈,在军中熬了大半年,和他一同服役的都是各种犯了事的罪奴,每日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吃的是掺了石子的食物,睡的地方是城墙下一片空地搭起来的能简单遮风挡雨的棚子。
一个老牢头对他说:“来了这儿,就别把自己当人了,这里的人不如畜牲。”
贺景泠还是想做人,蝼蚁尚且偷生,他想要活下去也没什么可羞耻的。
他发现了李长泽的秘密。
当初李长泽顺手从野狼口中救下了他,还给他安排军中的大夫看过诊,在燕阳,他最熟悉的就是李长泽。
尽管从前两人从来没有了解过彼此,但对对方的名字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平凉地方贫瘠,没有水源风沙漫天,在那里只能看见无尽的黄沙的荒原,连饱腹都做不到的地方,想要在那片土地上种出粮食来,难于登天。
李长泽为这个日夜烦恼,平凉关的百姓感念太子恩德,拥护之声日益高涨。
贺景泠没办法接触到李长泽,直到祈京传来齐王晋王都入朝议事,他找到一个机会终于见到了李长泽,却是因为有人行刺。
夜色下李长泽看着突然出现的贺景泠,眼底有一瞬间的诧异。于殷的剑架在贺景泠的脖颈上,问:“殿下,要不属下杀了他。”
贺景泠看着李长泽,道:“殿下。我有办法解决您眼前的困境。”
李长泽没有说话,贺景泠又重复了一遍:“殿下,我有办法。”
李长泽笑了下,好奇地问:“那你的要求呢?”他没有问贺景泠是什么办法,反而问他的要求。
“我不想死。”
贺景泠道:“殿下身为储君,却被困在此地,朝中有能力卓越的皇子,太子殿下不是非李宴不可,殿下现在在平凉造出这么大的声势,无非是想要引起皇上的注意,圣旨不到殿下一日不能回京,可现在殿下只要回去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兵败之后的骂名,还有对您太子之位的质疑,齐王母家势大,晋王深受陛下宠爱,眼下眼下回去是在不是最好的时机,贺煊以为,倒不如留在燕阳养精蓄锐,以待来日。”
李长泽看着面前瘦弱不堪的贺景泠,几乎觉得不用于殷出手,一阵强风就能把他吹晕。
“以待来日?怎么个待法?”
于殷道:“殿下,何必和他废话,此人心思诡诈,既然看到了不该看的,就该就地解决算了,当初殿下就不该救他。”
贺景泠对于殷的话置若罔闻,继续道:“平凉关是大齐最北端的防线,天高皇帝远,殿下在祈京没有的民心这里可以有,殿下祈京没理由接触的军队,这里也可以。”
李长泽没有说话,幽深的目光仿佛要将贺景泠看透,那张脸他无比熟悉,就是被流放,被黥面,从云端跌进你掏里,他还是满脸自信。
“好,孤拭目以待。”
因为平凉关战乱不止,当地书塾几乎荒废,后来贺景泠被调去了书塾教学,好歹有了喘息之机,他有了自到平凉之后第一张属于他自己的地方。
书塾是一个废弃的寺庙改建的,贺景泠的屋子就在学堂后面,那间屋子小而逼仄,从前是个仓库。屋子十分简陋。屋子里有一个窗户,每当月上中天因为旧疾复发难以入睡的日子里,贺景泠都靠着那一轮圆月熬了过来。
所以即便后来他乘幸发迹,直到离开平凉前也一直住在那里。
第067章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