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凉的指尖轻轻描绘过我嘴唇的形状,容时泛冷的声音好听但不柔情:「那贼人是高永派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掉柳如年。」
「他本是卞城柳家出来的人。而前些日子济宁因高永贪得无厌闹出的卞城起义,柳家正是其中一份主力。虽我早知柳如年遭到刺杀是迟早的事,但不想我那义父越老越没用,竟如此沉不住气要在琼林宴上动手。」
我动了动嘴唇:「所以,高永现在呢?」
「现在?」容时冷笑,「他还能有什么现在?我捉那贼人带去宴庭指认高永,他一开始狡辩称自己与柳如年无冤无仇,定是遭人陷害,却由逃过一劫的柳如年当面指认高永在卞城犯下的罪行。」
「隔日三司掌印太监见高永落势,自然得抓住时机揭露高永私底下做出的勾当。本座受帝指令前去高永府邸搜查,你猜里头有什么?」
「除却从其家中查出金银数百万两,伪玺、玉带,那阉人家中的地下室竟还有一十三名娈童,每个身上都带着血淋淋的伤口,三个因为伤口溃烂走不动路,四个已死,剩下的被铁链拴住,见人就大喊大叫。」
容时说着说着,似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他轻声问我:「你说,高永对那些铁链栓住的孩子会做什么?」
我试着想象那些画面,腹中忍不住翻滚作呕。
容时复又垂下头,声音变得更轻更轻:「我记得容礼死得那年是冬天,他跟我说『哥哥,别救我』。」
那一瞬间,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眼前这个容时,轻轻说话的,异常脆弱的容时,才是褪去绯红飞鱼服,东厂容公名头下真正的他。
容礼……
他竟还有个早逝的弟弟。
掌心抠得生疼,我忍不住问道:「可是高永受刑前应当不归你管吧?」
他抬眸,莞尔一笑:「六六,你可知我现在是谁?」
高永被捕,西厂空缺,锦衣卫听命东厂,三司太监与他交际,大明一十二监掌印无人领头……
我倏地怔怔然看向容时,旦见他朗目之下是藏不住的黑云招摇,风雨欲催。
此时东厂府邸外有一小仆端盥盆推门而入,却似乎压根没料到主子容时竟在屋内。
慌忙跪地,只听他惊呼一声:「九千岁贵安!」
容时并不理会那人,反而执着的同我诉说,仿佛在邀请我他的喜悦:「我啊,定然会在他死前,扒开他的皮,抽掉他的筋,断他每一根骨头。倘若渴了就让他喝自己的血,饿了就割他自己的肉,伤口涂上蜂蜜让虫鼠啃咬,死后挖他尸首挫骨扬灰。」
「对了,还有一件事,」他像是突然想起来,眉目愉悦,俯身靠近我,贴着我的耳朵和我温声细语,说出的话却叫我不寒而栗。
「六六,别离柳如年太近,起码在我还没腻掉之前,你是我的。」
12
那日之后才从下人口中得知,自我受伤昏迷直至醒来已然过去七日之久。
我被人袭击,那一脚叫我肋骨断了五根,三月天落水,救上来当夜就发起了高烧。
当时各臣和皇帝皆因高永之事惊愕不已,柳如年作为证人需得留下当面对峙。
容时命锦衣卫待命后,便不由分说从柳如年怀中夺过我,为掩人耳目,白狐大氅拂袖一挥,将我拢入怀中,匆匆离去。
我身受重伤,回到东厂时已经意识涣散,容时无法,只得唤来宫中妙手常太医替我医治。
只是……
我见那照顾我的小太监吞吐,便问他:「只是什么?」
小太监皱了皱眉,低声说道:「听说那夜常太医看见六公公您之后,吓得摔了一跤。」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句:「奴才还听说,常太医医治完毕后,督主并没有让他直接回去,而是三更天后才放他出来。」
我诧异道:「这是为何?」
小太监摇摇头:「奴才不知。」
罢了,他是新人,宫中知道的事情本就不多。
容时派他来照顾我,陪我聊天解闷,最多不过就是将听到、看到的转述给我。
容时若真的想隐瞒什么,凭我们这点身份肯定得不到有用的消息。
挥手让那小太监下去,我翻身盯着帐幔发了会儿呆。
其实,容时对我还算仁义。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养伤这段时间,他一来没找新欢,二来还特意找人过来照顾我。
他平日里忙,然而会记得出门前替我易容梳妆,夜间沐浴归来后,也会亲自替我细细擦拭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