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新微抬头深吸一口气,芦苇沁香,水汽氤氲。
日光碎如金,波光自粼粼。
汴京虽然有穿城而过的汴河,一到暑天,河里戏水的人不知凡几,但她却是没有这个机会。如今在这水泊里凫水,虽人在险境,却觉出了几分苦中作乐的趣味。
待游得尽兴,感到有些疲惫时,明新微便准备上岸。她此时已离那沙洲有些远了,眯眼选定一个方向,正往回游去,忽然瞥见不远处的水域里泛起一丝血色。还不等她仔细查看,哗啦一声,一个戴着分水鱼皮帽的男子从水中钻出,见到明新微,两人都俱是一惊!那男子率先反应过来,身子一躬,从腿上摸出一柄匕首,猛地朝她刺来!
明新微心中大骇,狼狈闪过,而后便朝沙汀上拼命游去。好在对方似乎受了重伤,行动不便,没在水中抓住她。待上了岸,明新微忙乱中往脖下摸去——竹哨!哪知却摸了个空,竹哨被水波一激,早挂去了背后。
追在她身后的鱼皮帽见她要吹哨示警,瞳孔一缩,一个暴起,从水中扑上来,便要灭口。明新微往旁边一滚,对方的匕首扎了个空,噗的一声扎进她身旁的泥地里。她不敢耽搁,连忙继续翻滚,一连压倒了一片芦苇,有好几次都感觉对方的利刃,贴身而过,几乎要割破她身上的水靠。
忽然一个下坡,明新微咕噜噜滚了下去,两人拉开了距离,她连忙爬起身,想要躲去芦苇更深处。
带着鱼皮帽的杀手虽身受重伤,但到底是在刀口搏命下练的功夫,只乱了一瞬,便冷静下来,干脆停了手上动作,冷眼看她胡乱躲避,等到摸准她动作路径,便将手中匕首用力一掷,直取胸腹!
明新微脚下拌蒜,正要往前摔去,忽然听得破空声,头皮发紧,挣扎着回头,正见在日头下闪着刺眼光芒的匕首朝她袭来,避无可避!
“叮——”
一枚船锚破空射来,将那匕首撞飞出去。
而后一枚鱼钩也直追那男子后背命门,“噗”的一声,没入皮肉,那男子也应声而倒。
杨束从小舟上跃下,借了水上的芦苇一点,落到沙洲上。
他掠到明新微跟前,单膝点地,快速扫视了一圈,水衣水靠完整,也没有明显血迹,但她脸色煞白,一动不动,杨束也不敢动她,只问道:“哪里受伤?”
明新微顶着一张被芦苇枝刮花的脸,摇了摇头。
生平第一次独自一人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头晕目眩,一时感觉自己得救了,一时又想抱怨竹哨根本不顶用,一时庆幸杨束回来得及时,一时又想问他怎么没到约定好的时间就回来了,千头万绪,心绪起伏,嗓子一痒,便躬身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杨束见她咳得撕心裂肺,本想去拿水囊,但刚一动,衣摆便被人轻轻捏住,他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定在原地。
时值夏末,还不到芦花盛开的季节,却有一株小小的早开的芦花落在她双髻上,杨束便把目光落在那上面。
明新微咳了片刻,逐渐倒过气儿来,脑子也清醒过来,一丝赧意袭来,放开了对方的衣摆,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我没事。”而后又不自然地微微环抱住胸口。
杨束站起身,背对而立,道:“换衣服吧,我在这守着。”
明新微正要答应,但此时水天交界处既然显出几艘立安山的快船来,想必正是来追那受伤的鱼皮帽的。
“我包里有两件披风。”换衣服是来不及了,但亏得福云连这种情况都想到了。
杨束去油布包里翻出来递给明新微,她一前一后囫囵披上,遥遥看了一眼两人来时的小舟。停泊的有点远,涉水过去有些难度。还不待她开口,忽然腰上一紧,风中一个起落,便被人带着落在了小舟上。
“我去去就回。”
明新微抱着膝盖等在小舟里,远远见着杨束把尸体交接给立安山众人,再拎着她的诸多物什回来,而后一撑船,饶了个方向回去了。
“阿嚏——”
明新微吸吸鼻子,看着两侧泛起的水波迅速地别抛在身后,发愁地想,这小舟是立安山巡逻用的,能载两三人,灵活是灵活,但光秃秃连个乌篷也没有,衣服也没法换,难道一会儿要一前一后顶着这两片儿披风,从虎头滩走回半山吗?想想就头皮发麻。
最后她到底没有裹着披风走上去,而是被人抱上去的。
嗖嗖的,速度还挺快。
对于这个结果,也说不上是更好,还是更坏,她只感到一阵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