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见这位女施主姿容极美地坐在桌前,染了豆蔻的手指捏着一管竹笔,迟迟不下笔。
他在一旁抓抓脸颊,心想,二八年华,梳着姑娘头,容貌昳丽,呼奴引婢,或是官宦之女,衣食不愁,既不求官也不求财,却面有愁容。啊,有了,多半是情伤!
“施主不如写「同有情郎喜结连理」,或者「得嫁高官之子」。”
明新微看这小沙弥站在这桌前,人矮矮一个只比桌子高一点,稚童一个却说些什么喜结连理、得嫁高官,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不由失笑,道:“我这种情况,恐怕得写「峰回路转,得遇良缘」。”说罢,手腕轻抖,笔走龙蛇。
小沙弥接过明新微写好的发愿本,吹干墨迹,看了一眼,便合上册子,行了个礼,告辞离去。
进了自己的院门,黑黢黢一片,为了节省香烛钱,师兄弟倆早就练就一双夜里行走的利眼。
黑暗中师兄道:“本悟,怎么去叨扰施主这么久?是不是又去让人发愿了?人有所求,自然会求,哪有像你这般去裹乱的!”
本悟回嘴:“我哪有裹乱?修行不发菩提心,犹如耕田不下种!而且确实灵光嘛,咱们收了多少还愿了?师兄,这单可了不得,这女施主还愿要捐十座金身哩!”[1]
师兄原悟一听,也是好奇,便让本悟进屋,两人点上灯,打开那本发愿本,翻到最后,只见上面写了两行。
「大宋天禧五年,开封府明氏女新微,愿捐金身十座,求峰回路转,得遇良缘。」
这句被划掉了,下面又写:
「大宋天禧五年,开封府明氏女新微,愿捐金身十座,求命由我作,福自己求。」
*
师兄弟做完晚课,便睡下,到了翌日日出时分,忽听得寺庙大门被敲得咚咚作响。
师弟本悟睡得鼾声阵阵,口水横流,居然没被吵醒。原悟披了个外衣,便去外面开门。
门刚开了条缝隙,门便被大力推开,原悟被冲得一个仰倒,见呼啦啦涌进来了二三十个大汉。
“小子,快去整治些热饭热菜来!”
打头的一个大汉,胸前纹了青狼头,毫不客气地跨过地上的原悟,语气嚣张。原悟爬起来,摸摸磕得生疼的后脑勺,见这群人来者不善,不敢硬碰硬,口中应了一声,快步去了厨房。
“师兄,外面都是些甚么人啊?”本悟终于被吵醒,偷偷溜来厨房。
原悟摇摇头,一脸忧色:“这些人漏夜赶路,只怕不是匪徒就是逃兵。”
“他们带着好些马,会不会是马匪?”
原悟不答,只吩咐道:“你快去通知明施主一行,让他们悄悄从后门离去,不然只怕要遭。”
“那还用说?我早已去过啦!”
寺院西厢。
“怎么样,都是些甚么人?”一见前去打探的明二哥回来,明新微就上前问道。
明二哥眉头紧锁:“不知。不过带着的马匹肩高膘肥,很可能是军马。”
明新微一听就道不好,若是运马的公家押队,没道理要来野寺歇脚,若不是官府的人,不管对方是偷是抢,那必定不是良民。
明二哥也觉得太过可疑,吩咐道:“咱们赶紧走!”
“糟了!我们的马车还停在前院!”明新微话音未落,便听见有脚步声往这边来,随即大门便被一脚踢开。
那踹门的大汉走进来,袒着胸膛,上面纹了一个青色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