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妃是第一个赶来看我的宫妃。
她照旧第一句就数落人:「说了不准在本宫眼皮子底下作妖,你竟悄悄就怀上了龙嗣,真招人恨。」
但也是照旧的嘴毒心软,「既有身孕,昨日还敢赛马,也不怕失足坠马伤了身子。」
我凑近她,装得一派可怜模样:「那神女娘娘怕不怕?为不为嫔妾担心?」
「谁管你——」我故意咳起来,惹得温妃狠话没说完,便忙亲自倒了杯热水喂我,「你可千万小心些,先皇后当年便是深秋里落了咳疾,没挨到新年便没了的。」
我心里一滞,缓缓问她,我是否真的很像先皇后。
温妃先是点了点头,皱了会儿眉头后摇了摇头,但又迟疑着点了点头。
「模样七分像,性子却是天壤之别,」她思忖了片刻,「但瞧你弹琴作画,又时常处处都很像。」
温妃是彻底被我「招安」了,她竟真心实意为我打算起来。
她说既然我能这般像先皇后,便收敛收敛性子里顽劣的部分,以此长长久久博得皇帝的宠爱,倒是好事。
我原本就是如此打算的,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若褚瑜对我半点真情没有,我想我也会一直这样装下去。
为自己,更为我进宫的初衷:为母家争一份荣宠,让我那总被欺凌打压、郁郁不得志的父亲,能有一展抱负的机会。
只是人心呐,总是有那么一块儿不知足的地方。
我会企望在他赏画听琴时,能有一分喜悦是为了我;在他望着十里荷塘时,能有一刻记得岸上的辛夷花;在我故作温柔小意的日子里——
他能觉得策马饮酒的我,更招人喜欢些。
11
我没想到许久未见的陈贵妃,会亲自登门来看我。
一品宰相嫡女,代理六宫勤勤恳恳从未出过差池。于情于理,她都是目前当皇后的最佳人选。
只是未有子嗣,而我又怀了宫中的第一个孩子。
我有点忐忑。之前是孤身一人,我胆大包天些也无妨,但如今有了身孕,到底会为了孩子谨慎起来。
思贤思贤,陈贵妃人如其名,总是带着贤良的气度。
权贵之女,又有着天生的雍容华贵,她坐在那儿,只消一个眼神递来,我就知道人为主、我为仆,我不必要当个跳梁小丑在人家面前跳腾。
一番客套话之后,她提起了我的两位在军营里的兄长。
她的亲舅舅正任西北兵马大统领,说为了让我在宫中安心养胎,也会嘱托她舅舅照顾好我的哥哥们的。
陈贵妃愿先以恩施压,而非直接上雷霆手段,倒让我松了一口气。即便这其中多少有些威胁的意思。
这事儿我其实老早便有考量,所以也没甚慌的,只向她徐徐承诺道,若我诞下男胎,会请旨认养于她膝下,尊她为生母皇后。
她求权,我求安生,表明了态度,便站在一条船上了。
陈思贤明白了我的意思,饶有兴致盯了我一眼,「周嫔在本宫面前口误便罢了,旁的人面前可要注意分寸,免得被拿了把柄惹事端。」
「也是嫔妾私心了,只想着若自己生了皇上的嫡长子,总要养在中宫皇后身边才算体统,便将话早吐露了几日。」我为陈贵妃端茶,她笑盈盈接过,问我可是皇帝属意。
「嫔妾不敢擅自揣测圣意,」我将话说得滴水不漏,「只是嫔妾想着自该如此,有娘娘持正,嫔妾才能一直过这样饭来张口的好日子不是。」
「怪道你拿得下温妃,今日本宫算是领教了你这张巧嘴。」她伸手轻点我额间,离去的时候满脸写着快意。
「娘娘,您不当奴才,真是可惜了。」婉喜搀扶着我晒太阳,由衷地感叹道。
我故作高深望向远山,「还不是为了给你们留一条出路。」
「多、多谢娘娘……」
这事儿传到褚瑜耳朵里,他很不满意,和我闹了好一会儿别扭。
我受不了他哼哼唧唧絮叨,大咧咧一挥手道:「不就一个儿子吗?阖宫这么多没子嗣的妃嫔,咱生了一人送一个不都行吗?」
褚瑜埋在书堆里的脑袋突然扬起,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他眼中腾着毒蛇一样的精光,「辛夷一言,驷马难追。」
「且慢——」我起身想跑,却被褚瑜抱着走进卧房。